俄罗斯是如何一步步的拓展世界上最大的疆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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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张小羁  来源 | 壹读

俄罗斯,寒风吹彻的俄罗斯。

1700万平方公里,比国土面积世界第二的加拿大多一个澳大利亚。从东到西长1万多公里。由于跨越的时区太多,高考的时候,西部的同学有充分的时间在考前上网浏览东部考生发布的试题。

这1700万平方公里肯定不是充话费的送的。

俄罗斯的扩张动力,源于恐惧

现代俄罗斯的雏形,诞生于公元9世纪的基辅罗斯。即以基辅(现乌克兰首都)为首都的古罗斯国家。

这时候的地球,主角是东方的唐帝国、中亚的阿拉伯帝国、欧洲的法兰克王国和拜占庭帝国。

基辅罗斯只是一个内陆小国,四面受敌。这一带是广袤的平原,几乎没有自然屏障,列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于是,俄罗斯人经常受到来自北方的瑞典、西方的日耳曼骑士团以及立陶宛的侵扰。

到12世纪,蒙古人占领了基辅罗斯地区,四分五裂的各个罗斯公国不得不向如日中天的蒙古人俯首称臣,交税纳贡,同时俄罗斯人也总结了历史教训:土地少就要挨打。既然无险可守,就用进攻性的扩张来御敌于国门之外。

13世纪,蒙古人册封的莫斯科公国开始崛起,逐步兼并其他罗斯诸公国,最终推翻了蒙古政权,统一了俄罗斯。16世纪末,俄罗斯领土面积为280万平方公里,成为欧洲幅员最大的国家。统一大业完成后,莫斯科公国就走上了对外扩张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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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0年,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把蒙古索要贡赋的国书撕毁,并当庭下令将汗国特使处斩,宣告和蒙古正式脱离关系。

而这种基于传统安全危机的扩张也深受蒙古人作风的影响,伊凡四世视自己为金帐汗的自然继承人,启用“沙皇”称号,在之后的300多年间,历代沙皇无不以扩大版图为既定政策,向西向东不断蚕食周边领土,以求扩张到天然地理边疆为止。

而俄罗斯在不断地对外扩张中又形成了一个悖论:扩张的目的是为了安全,但扩张的结果却增加了新的不安全因素,于是又开始新一轮的扩张……

变大的俄罗斯遭受西方白眼

在东西方,俄罗斯奋进的路线是大不一样的。莫斯科攻下相邻的汗国后,消除了来自东边的潜在威胁,并得以进入西伯利亚。它在东边的大幅扩张可以说不怎么费力,是一个官民一致东进的过程:在精神上,俄罗斯民族在自己的宗教中发展出了救世主义,他们坚信只有他们对上帝虔诚,并负载起了拯救欧洲和世界的使命,东正教也就成为了服务于帝国无止境扩张的工具;而在现实问题上,恶劣的农业条件让俄罗斯农民不断往东迁移,寻找更肥沃的土地,同时也为了躲避官家的赋税。在这个过程中,传教士、农民、商队和探险家,一起指引着政府一直到了大陆东边的天然边疆。

和基本没有对手的荒芜东部相比,俄罗斯在西边的扩张就没那么顺风顺水了,每推进一步都是艰难缠斗的结果。西边几个方位分别有波兰、瑞典和土耳其等完全有能力灭掉俄罗斯的大国,让俄罗斯感觉到十分不安全。俄罗斯与土耳其打打和和三百年,波兰则作为东欧霸主和俄罗斯斗了差不过五百年,几乎让俄罗斯亡国灭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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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叱咤东欧平原的波兰骑兵

除此之外,俄罗斯和西方的对抗很大一部分还源于它在欧洲的边缘尴尬地位。

在蒙古人的铁蹄下,欧洲各国并不清楚有俄罗斯的存在,15世纪末欧洲人才惊讶地看到,在不知怎么的几十年中欧洲东部冒出了一个这么大的俄罗斯。

蒙古这些年的统治隔断了俄罗斯和西欧的来往,也拉大了两者的文化差异,比如当时俄国沿承了“叩头礼”等外交礼节,引起西方政治家的猜疑,被视为“异类”。至于11世纪东正教与天主教互相开除教籍,更导致了俄罗斯与欧洲在意识形态上的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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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统治时期,当权者来到莫斯科公国视察时的情形

而蒙古占领时期,正是西方经历深刻变革的时代,文艺复兴如火如荼,宗教改革和地理大发现接踵而至。相比之下,俄罗斯则在“野蛮化”,错过了两个多世纪的黄金时间。

统一后的俄罗斯,在地理上远离世界经济两大中心——地中海和大西洋,进入世界主要贸易干线的通道一直动荡不安。欧洲各国试图阻断任何技术进入俄罗斯扩充其军事力量,认为“莫斯科人是天下一切自由的敌人”,遏阻他们的唯一办法就是任他们保持“野蛮和无知状态”。

严峻的形势让俄罗斯对外扩张的需求从要有陆地,变成了要有水,要获得去往外部海峡的温暖出海口。18世纪初,沙皇彼得一世花了21年打败了拥有强大海军的瑞典,抢占了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等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夺得了波罗的海出海口,修建了彼得堡,打开了通往西欧的窗户。瑞典经此一战也彻底退出大国行列,变为一个和平的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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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初俄罗斯画家的作品,描绘彼得一世望着波罗的海,沉思着构建彼得堡的蓝图

几乎被中国人遗忘的“黄俄罗斯”计划

后世沙皇无不秉承彼得一世的意志,急功近利地把扩张当成国家强大的手段,也是国家的目的。

19世纪,为了获得远东地区的不冻港,并阻止日本吞并附近地盘对自己造成威胁,俄国筹划了一个野心巨大的“黄俄罗斯计划”:从新疆昆仑山的乔戈里峰到东北的海参崴画一条线,以北全部纳入俄罗斯的版图,成为所谓的“黄俄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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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俄罗斯计划包括了今天的大部分新疆地区、几乎整个东北三省,以及几乎一半的内蒙古

这个计划差一点就部分实现了。八国联军入侵的时候,早就蠢蠢欲动的沙俄立即出兵,强行占领了整个中国东北地区,拒不归还达五年之久。

不过,俄罗斯在日俄战争中的惨败,以及后来的十月革命,“黄俄罗斯”计划才宣告破产。也正因为如此,铁岭还是铁岭,长春还是长春,没有被改名为“XXX斯克”,或者“圣XX堡”。

日本学者渡边千春在20世纪初做了统计:从16世纪开始的4个世纪中,俄国以每日平均占领130平方公里的速度向外扩张,这样的扩张领土,世界历史上除英帝国外,没有一国可相比。1852年,恩格斯在《德国的革命与反革命》一文中写道:“俄罗斯这个帝国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出它那想把整个欧洲变成斯拉夫族、尤其是这个族的唯一强有力的部分即俄罗斯人的领土的野心。……过去一百五十年来,这个帝国在它所进行的每次战争中不仅从未失掉领土,而且总是获得领土。”

就这样,从第一代沙皇伊万四世到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300年间俄国发展成为一个拥有2280万平方公里的庞大殖民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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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1914年,沙皇俄国的版图已相当辽阔,北起芬兰、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波兰,西南至比萨拉比亚,南部达到阿尔达汉及卡尔斯地区。

英法列强也有过很多殖民地,为什么没有留下很大的领土?

对一个崛起的国家而言,扩张以寻求更多的资源,是它的本能。但为什么欧洲列强也曾经建立庞大的殖民地,而只有俄罗斯成为一个国土面积骇人的大帝国呢?

欧洲各殖民帝国尽管也曾经建立过“日不落帝国”,但是他们的扩张和俄罗斯的扩张有本质的区别。

欧洲资本主义列强的扩张动力,主要来自贸易,他们更倾向于在殖民地进行低成本的、有限的统治:只要能够进行有利可图的贸易,就犯不着把它变成殖民地;只要殖民地能够提供原材料、廉价劳动力和市场,就没有必要让它彻底成为白人的国土。

而俄罗斯作为一个建立在农奴制基础上的大帝国,它的扩张目标则更加直接、血腥:将所有俄罗斯能抵达的地方,变成俄罗斯的土地;将所有土地上的资源,都直接变成俄罗斯的资源。

所以,资本主义帝国扩张的时候,一般只会在殖民地建立管理的官僚机构,而不太热衷于强行改变土著居民的人口、宗教、语言和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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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首任驻印度-孟加拉总督沃伦•黑斯廷斯,以他为代表的英国殖民者主张,必须学习和尊重印度的各种宗教,社会和法律的习俗。他翻译了印度的梵文法典,并将这种本土的法典作为统治手段。

而俄罗斯帝国在拓展的殖民地上,一般会强迫推行俄语、东正教,打压土著的语言和文化,努力向这些地区移民,同时驱赶和屠杀土著居民,使俄罗斯人成为当地的主要人口。举个例子,大家都知道的海兰泡惨案和江东六十四屯惨案,就是这种指导思想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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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穆拉维约夫,沙俄东西伯利亚总督,在西伯利亚各民族中强制推行俄语教育,用流放犯开拓黑龙江以北地区。后来他被沙皇册封为“阿穆尔斯基伯爵”(黑龙江伯爵)。

于是,当二十世纪世界民族独立的潮流开始,资本主义列强的殖民地纷纷摆脱了“有限的统治”,获得独立;而俄罗斯的殖民地,已经没有人会发出要求独立的声音。

几个世纪来,俄罗斯一直把俄罗斯民族的伟大和领土的广大等同起来,而它也比其他国家更看重领土对安全的意义,发展出俄罗斯独有的地缘安全观。

这种强权逻辑指挥下的扩张也被苏联继承,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面临德国东进的威胁,苏联做出的反应是以武力威胁吞并了波罗的海三国,兼并了波兰、芬兰、罗马尼亚等国家的大片土地。

直到今天,你依然发现俄罗斯为了地缘安全这件事,敢于孤注一掷,跟西方国家掀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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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因去年的“克里米亚事件”受到西方制裁。如果对克里米亚失去控制,俄罗斯将失去黑海四季通航的出海口。

俄罗斯有一首军歌,叫《普列奥布拉斯基团进行曲》,歌词的第一句就是“让瑞典和土耳其记住我们”,直到现在红场阅兵中这首歌的乐曲还会以背景音出场,和苏联的坦克和原子弹一起,让西方闻风丧胆。

参考资料:

张昊琦,《俄罗斯帝国思想初探》,知识产权出版,2012.1.1

沈影,《苏联领土扩张研究》,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2009

范建中、吕磊;《15-19世纪帝俄扩张的动因和特点》,俄罗斯研究,2005年04期

附:“帝国”归来:俄罗斯与西方对抗的历史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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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经营报 作者:方亮

盘点俄罗斯的历史,可以发现,民族、国家、沙皇三位一体的观念根深蒂固地贯穿于所有俄罗斯历史阶段。这个民族未曾经历宗教改革,其经历的启蒙运动是由叶卡捷琳娜二世控制的,其经历的科学革命是由从彼得一世到苏维埃政权控制的。

俄罗斯在乌克兰发动的地区危机已经持续了两年有余。这似乎是一笔赔本买卖。经济趋于衰退、卢布几乎崩溃、被多个传统友好国家疏离、被西方大国集体敌视、在国际道义上陷于孤立,区区一块克里米亚半岛弥补不了这一切。

但所有这些思考都只是理性的计算。俄罗斯历史学者谢尔盖·卡拉穆尔扎认为,俄罗斯文明厌恶冰冷生硬、不解决精神世界难题的理性。所以,这个民族处理问题时总有些过于浪漫、容易冲动、一条道跑到黑。理性计算往往无法概括这个民族的复杂内心。

眼下这波俄罗斯与西方的对抗已经远不似历史那样要从更广大的地缘、政治、外交背景中去找原因,这是一场俄罗斯跟自己较劲的危机。既然如此,原因仍要从俄罗斯自己这里来寻找,从它的心灵中来寻找。

虚弱下的偏执

以防范、敌视西方为深层心理动机的这次力量伸张呈现出了非常滑稽的一幕:俄罗斯为了反击西方,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兄弟国家使劲折腾了一回,哪怕付出高昂代价也在所不惜,但西方却是没有任何损失的。

这里隐含的逻辑是,如果折腾乌克兰,那么口头反对的也应该是乌克兰,如果口头反对的是西方,那么折腾的对象也应该是西方。但俄罗斯却来了个“指东打西”。再打个比方,俄罗斯好比一个丈夫,把自己的媳妇揍了一顿,作为对勾引自己媳妇的隔壁邻居的惩罚。

简单地讲,俄罗斯在跟自己较劲,却把这种较劲想象成对西方的复仇。

在俄罗斯与西方敌对的历史上,这是很奇怪的一幕。可以对比一下加勒比海危机,当美国欲在土耳其部署导弹,苏联就针锋相对地把导弹部署在了古巴——美国的后院。这一次,当俄罗斯再次声称自己受到了西方的安全威胁,却只能收拾自己不听话的小弟,而无力直接对西方“下刀”。

这其实是一种相对的虚弱。苏联是有种的,敢跟西方真刀真枪的对着干。俄罗斯却是没种的,对付不了西方就只能拿自己不听话的小兄弟出气。

也就是因为这种虚弱,俄罗斯显得格外偏执。这是可以理解的,对于俄罗斯这种将国际地位作为国家和民族成功的首要衡量标准的群体来说,越虚弱越表现出攻击性是很自然的事情。

只是,这样一来,俄罗斯跟西方之间的死结就更加难以解开,一个民族的整体偏执当然不是那么容易治愈的,更何况这种偏执还有着深刻的历史肇因。

危机缘何偶然

这场危机其实非常偶然。说它偶然是因为当时的国际环境似乎并不足以导致俄罗斯掀起一场地区危机。这里所说的国际环境指的是:奥巴马上台后,美国已经终止了小布什时期的反导计划和北约东扩计划,而且美国祭出了“亚太再平衡”,已经不把俄罗斯作为发力重点。从安全角度来看,俄罗斯的境况其实大大好转了。

而且单从乌克兰的状况来看,与其说是西方要从俄罗斯手中夺走乌克兰,不如说是这个国家要死要活地加入西方。这个国家的人民用一场革命推翻了亲俄的亚努科维奇政权,坚持加入西方的道路。所以,此事也无法解释为西方对俄施压。

这里有一个鲜明的对比可以帮助思考。2004年乌克兰爆发橙色革命,革命戏码与十年后的这次革命惊人的一致,都是亲俄总统被推翻,乌克兰选择加入西方道路。但当时,同样担任总统的普京没有发动任何力量伸张。

为何十年前什么也不做十年后却大动干戈?为何俄罗斯的安全环境大大缓解它却要发动一场地区危机?

答案还得从俄国内寻找。十年前,俄罗斯经济形势良好,十年后发动乌克兰危机时却刚刚经历了普京时代第二差的经济增长年份。相应地,2004年普京个人支持率尚在高速上涨周期,乌克兰危机前他的支持率却正处于从顶峰极速跌落的时段。

2013年年末,愿意在大选中投普京一票的人只占30%。这仍然是各政客中的第一支持率,但却不是普京体系认为的可以保证其确保政治垄断的“安全数值”,因为得票率如果不能超过一半,就得与第二名进行第二轮投票的双人对决,这等于是为自己培养了一个可以团结所有反对派的政治敌手。

经济疲软,支持率不振,在这一背景下乌克兰发生了革命,俄罗斯支持的总统被推翻了,普京选择了强力伸张。在这里,他及其权力体系的利益扮演着首要动机的角色。也正因此,在各种国际因素都不导向危机的背景下,乌克兰危机爆发了。

爱国主义风潮

普京首先吞并了克里米亚,然后在乌克兰东部二州发动危机。这让普京支持率飙升至85%以上。尤其是前者,让包括戈尔巴乔夫在内的许多曾经严厉抨击普京反民主政策的个人和机构都开始倒转立场,对普京大加赞扬。

俄国内形成了爱国主义风潮,“国家叛徒”和“第五纵队”成了爱国民众给普京的反对者贴上的标签,由此形成了一种排他性的舆论统一。

普京更是成为这场爱国运动的核心及标识,6月12日是俄罗斯的国庆节“俄罗斯日”,位于红场东侧的著名商场“古姆”开始销售印有普京头像的T恤衫。1200卢布(合人民币200多元)一件,这个价格可不便宜,但销售火爆,在开售之初顾客们要排上两个小时队才能买到一件,第一天便卖出5000多件。

多家媒体都对此事进行了报道,记者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位也穿着这款T恤的路边摊大妈如何在做推销。

很显然,俄罗斯民众像打了“鸡血”一样地在支持普京及其内外政策。但是,如果说在危机爆发之初俄民众如此“鸡血”还情有可原,那么在普京所为招致西方制裁和国际孤立,并且制裁加上油价下跌导致国家经济困顿、个人生活成本升高之后,这种对普京的支持依然“无条件”就显得有些让人无法理解。

但若仔细研究一下这个国家的传统,却又可以发现,这个国家的民众对领袖的长期支持是有传统的,不足为奇。

宗教色彩的沙皇情结

普京在俄罗斯人心中到底受欢迎到什么程度?仅通过一件T恤衫进行描述终究还是太模糊了。生于斯大林时代的物理学家尤里·马加尔沙克时常就俄政治问题发声,在他的记忆中,俄罗斯知识分子群体曾经有在家庭聚会、婚礼等场合自发为最高领导人的健康举杯祝酒的传统,但那只广泛存在于斯大林时代,哪怕是在大清洗时期。

而其后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安德罗波夫、契尔年科、戈尔巴乔夫、叶利钦时代里,这种传统大大淡化了。

但是,马加尔沙克在最新一篇博文里指出,这一传统在普京时代恢复了,知识分子们又开始自发地在聚会时为普京的健康喝上一杯。

向来挑剔、桀骜的俄罗斯知识群体可作为俄社会对一位政客接受程度的指针。马加尔沙克认为,俄民众对普京的爱已经可与爱斯大林的热情相媲美。

这番描述倒让人们想起去世前四个月还对美国驻俄大使威廉·伯恩斯盛赞普京的索尔仁尼琴。这位举世景仰的作家一生与苏联体制做斗争,批判每一位苏联领导人,不买叶利钦的账,却独独格外喜欢普京。

索翁当然不会为斯大林的健康举杯,但其对普京的厚爱倒是与那些抢购普京头像T恤的人们的热情非常相像。出于对苏联的反对,索翁在与普京见面时不忘提醒他勿重蹈苏联专制覆辙,却毫不掩饰对他的赞誉。

历史地看,俄罗斯人的政治文化观念经历了“神圣罗斯”“第三罗马”“东正教、沙皇专制”“苏维埃政权”这几个大历史时段,发展至今已经形成了根深蒂固的民族心理。其特征是:对民族地位、特征的弥赛亚式理解,而民族、国家、沙皇三位一体地反映着这一弥赛亚内核。其中,沙皇是这一弥赛亚使命心理的核心体现。

所谓弥赛亚的内涵是俄罗斯民族在整个世界的特殊地位,在理性主义浸润之前它以宗教观念体现为俄罗斯民族的救世使命。

基辅罗斯第一任都主教伊拉里昂在1037~1050年间成书的《法与神赐说》中第一次道出了罗斯民族的使命及其在世界中的地位:“第一个接近上帝的是犹太人,最后一个则是罗斯人”“罗斯民族不是普通民族,是一个新的、神选的民族”“居住在这片大地上的民族最终会向世界道出自己神圣的‘言说’”。

到了“第三罗马”时代,这一救世使命逐渐政治化,“救世”成了具体的政治目标。既然俄罗斯民族的使命是对世界的“拯救”,这一政治目标便不可避免地要体现在该民族与世界的关系上。

彼得大帝进行领土扩张时一直打着“世界使命”的旗号,叶卡捷琳娜二世则说:“很快就能证明,古斯拉夫民族能把法国和其他地方的大部分河流、山谷和地区冠上自己的名称”。

这种领土扩张当然是侵略,但俄罗斯人却对此感到欢欣鼓舞,知识界尤其如此。普希金的老师杰尔查文说:“我们为荣耀欢呼,要让敌人看到,我们的双手时刻准备伸向宇宙的边际”。

沙皇专制的确立让皇权取代了教权,而沙皇本人也成了俄罗斯民族及其弥赛亚使命的核心。17世纪颇具影响力的学者、作家西梅恩·波罗茨基认为,沙皇就是太阳,是天之骄子,是所有人的父亲,沙皇代表着国家,国家就是沙皇。

这被认为是新时代的政治宣言,沙皇成为整个俄罗斯民族的核心,无论在政治上还是精神上。俄罗斯的政治传统就此形成:沙皇成为国家和民族的具体体现,而作为国家民族使命的“救世”也必须落在沙皇肩头。“救世”成为一种要求,也成为一种衡量沙皇的标准,而沙皇们一直用领土扩张回应着这一要求。

1792年叶卡捷琳娜二世巧妙地与波兰和立陶宛的权贵组成了塔戈维查联盟,由后者以爱国为由请求俄军“保卫自由”,实际上则是反对一系列限制权贵特权的制度和法律。叶卡捷琳娜二世“应邀”出兵波兰,最终促成了对这个国家的第二次瓜分。

这一切恰恰由二百多年后的普京在克里米亚和东部乌克兰重演了。第二次瓜分波兰后莫斯科朝野将新领土称为“新俄罗斯”,而眼下俄舆论也如此称呼宣布独立的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叶卡捷琳娜二世的手腕和强力表现让俄罗斯人的爱国热情空前迸发,而眼下俄罗斯的爱国浪潮也如出一辙。

虽然经历了西方理性主义和政治文明的洗礼,但俄罗斯人的政治观念仍是民族、国家、沙皇三位一体式的。虽然皇朝已成明日黄花,这种政治观念却顽强地保持到现在,且看不到实质性改变的契机。

虽然制度上已无沙皇,但俄罗斯人心理上仍留着那个位置,等待着一个众望所归之人来此“加冕”。

谁加冕“沙皇”?

正如马加尔沙克的叙述所显示的,斯大林在自己的时代是“沙皇”的理想人选。苏联的工业化在斯大林时代迅速实现,让这个国家在西方面前扬眉吐气,更让它在二战中扩张了领土,成为世界的拯救国之一,成为两极之一。这些让斯大林当仁不让地成为了俄罗斯人心理上的“沙皇”,哪怕他曾残酷地搞了大清洗。

因为俄罗斯人衡量沙皇的标准就是那个“救世”的弥赛亚。

此后历任领导人没有了这样的资格。在精神世界里推倒了斯大林神像的赫鲁晓夫未能做出超越斯大林的功绩,只能被唾弃;勃列日涅夫病怏怏的模样只招来了大批讽刺他的政治笑话;总书记生涯短命的安德罗波夫、契尔年科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苏联累积几十年的政治弊端爆发后的恶果则由戈尔巴乔夫和叶利钦一直承受着,多少有些无辜,做“沙皇”是绝无可能的。

但“救世”的历史重担由普京扛了起来。他之于俄罗斯的历史功绩,是在俄罗斯民族由于苏联体制几十年的束缚导致的一次大崩溃后帮助它实现了国家稳定,并且让国家单纯依靠能源的经济模式变得富裕,而且这种富裕加上苏联残存的硬实力体现在了地缘和外交上,让俄罗斯重拾大国形象,甚至有能力开疆拓土。

对于俄罗斯人来说,同历任前任相比,普京这番功绩几乎仅次于斯大林。他在俄罗斯人的精神世界中已经加冕为“沙皇”。如果说一定要从普京当政将近15年的时间里找到那个“加冕”的时间点,那么我会选乌克兰危机中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那个时刻。

因为对于沙皇的要求就是让俄罗斯卓越于世界民族的救世使命,从这个角度讲,俄罗斯在苏联解体丧失大片土地之后的首次开疆拓土自是这一使命的最好体现。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普京支持率在吞并克里米亚之后的急剧飙升及民众对其表现出的爱戴、崇敬。

当然,如果困窘一直持续,这种支持也会到头的。1914年一战爆发时,俄国民众何尝没有像今日一样满怀爱国热情地去支持沙皇,但一年以后不满于生活困窘的民众就走向了沙皇的对立面。

但这种“沙皇情结”仍是一以贯之、根深蒂固的。盘点俄罗斯的历史,可以发现,民族、国家、沙皇三位一体的观念根深蒂固地贯穿于所有俄罗斯历史阶段。这个民族未曾经历宗教改革,其经历的启蒙运动是由叶卡捷琳娜二世控制的,其经历的科学革命是由从彼得一世到苏维埃政权控制的。

无论是启蒙运动还是科学革命,在这个国家都不曾有像西方一样的历史性影响。如果说在西方这两种运动让人们摆脱了道德枷锁、摆脱了蒙昧,那么在俄罗斯这里,这些效果都没有充分体现。

更何况作为这一切基础的宗教革命在俄罗斯从未出现,这个国家仍不是一个充分的世俗国家,东正教在这里不仅仅是个人信仰那么简单。

所有这些都解释了为何俄民众直至今日都在寻找那个可以在心理上加冕为“沙皇”的人,为什么在诸多事情的处理上都远离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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