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世纪七十年代的法国正享受着坐在火山口上的繁荣,沐浴在波旁王朝(Bourbons)最后的辉煌中。她是欧洲大陆第一强国,也是唯一可以与大英帝国比肩而立的巨人。但英法的强国之路截然不同。英国的强大靠的是民主制度,法国的繁荣依赖于专制统治。与英国一脉相承的美国,无论是语言、文化、传统,还是政治、经济、信仰,都与法国格格不入。而且,北美人特别讨厌法国人。仅仅二十年前,他们还在“法国与印第安人的战争”(French and IndianWar)中大打出手,大陆军所有的高级将领,包括华盛顿在内,都是在这场战争中历练出来的。
可是,自从莱克星顿的枪声打响后,法国一夜之间变成了所有北美人的最爱。对刚刚诞生的美国来说,天底下最令人陶醉的事莫过于:两个“超级大国”是死对头。英法是世仇,在过去的440年里,两家除了打仗还是打仗,“此恨绵绵无绝期”。年轻的美国虽然没有外交经验,但她明白一个道理: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
美国宣布独立没多久,就向法国派出使节。因为法国还没公开承认美国,这些“特使”只能以非正式、非官方的身份去巴黎。大陆会议派出三位代表,第一位是西拉斯·迪恩(Silas Deane),第二位是亚瑟·李(Arthur Lee)。第三位,也是最重要的一位,是本杰明·富兰克林(Benjamin Franklin)。人们总是感叹,美国何其有幸,能同时拥有华盛顿和富兰克林。没有华盛顿,大陆军早就不存在了;没有富兰克林,美法联盟就是“没法联盟”。
1776年,富兰克林70岁。他早已是在国际社会享有盛誉的科学家、发明家、哲学家、作家、出版家,也是北美最受人尊敬的政治家和外交家。此前,他在伦敦住了将近20年,1775年刚回到新大陆。在伦敦的20年是富兰克林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他除了搞科学研究,还兼任宾夕法尼亚等几个殖民地在英国的贸易代表,与英国的政要名流交往频繁。比如,北美英军总司令威廉·豪的哥哥,海军元帅理查德·豪,就曾多次邀请富兰克林去家中密谈北美事务。对欧洲人来说,富兰克林是他们“认识”的唯一一位北美人。
美国再也找不到比富兰克林更合适的驻法大使了,他的世界声誉和丰富的外交经验使这个青涩的新国家在国际关系的舞台上从一开始就气宇不凡。既然有了富兰克林这块宝,大陆会议为什么还要派西拉斯·迪恩和亚瑟·李同时前往法国呢?因为那时候交通太不方便,横穿大西洋单程至少一到两个月,稍有不顺就得三个月,一个来回半年就过去了。所以,驻外使节想及时汇报并得到“中央指示”是不可能的。他们只能根据情况自行处置,“先斩后奏”。多派几个人,遇事大家商量着办,可以避免偏颇。当然,这也是大陆会议窝里斗的结果。正如一位代表所说:我们怎么知道富兰克林不会把美国卖给法国?
1776年10月27日,病痛缠身的富兰克林登上开往法国的船。他手中握着的东西与华盛顿手中的东西一模一样:美国革命的命运。这个年近71岁的老人,仍然有一颗热爱冒险的心,但他也不得不面对自然之神的法则。他带着16岁的孙子和7岁的外孙同行。富兰克林想让他们接受欧式教育,但更重要的原因是,用他自己的话说:“如果我死了,有一个孩子可以为我合上眼睛。”他似乎确信,此一去,不可能再活着见到新大陆。
一年前,富兰克林从伦敦回到费城时,他以为他的政治生涯已经结束了,却哪里想到,最辉煌的历程才刚刚开始。12月21日,富兰克林终于来到巴黎,这一路上的艰辛险些要了他的命。他的公开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北美学者,但当他的马车进入巴黎时,却受到人们的夹道欢迎。疲惫不堪的富兰克林本想悄悄地回住处休息,可是,巴黎已经准备好迎接一个超级巨星了。
早在1752年,富兰克林的电学理论就得到法国科学界的论证和认可,他的整套科学论著于1773年在法国出版,他发明的避雷针也被装在很多建筑上。就在他到达巴黎后不久,他的《穷人理查德生活指南》法语版也问世了,并在此后的两年里再版了四次。这个“从天空抓到闪电的人”,这个以幽默的智慧讲述着人生真谛的人,既有卢梭的浪漫,又有伏尔泰的理智,把法国人对科学和哲学的崇拜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喜欢追星的巴黎人怎么能放过他呢?
一时间,不管是上流社会的沙龙,还是普通人家的厨房,富兰克林的肖像出现在巴黎的各个角落。窗帘上,壁纸上,衣服上,帽子上,首饰上,餐具上,等等,都印着他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幸亏那时候没有“肖像权”之说,要不然,富兰克林什么都不用干,天天忙着打官司就行了。他无奈地对女儿说:你老爸这张脸现在就像月亮的脸一样了。富兰克林引起的“明星效应”甚至惊动了凡尔赛宫里的路易十六(Louis XVI)。23岁的国王既好奇又有点嫉妒,不禁玩心大起,居然模仿“坊间”的做法,把自己的肖像画在锅上、盘子上,赐给那些整天在他耳边叨叨富兰克林的贵夫人们,似乎是在提醒大家:别忘了谁是国王。
跟那个时代的其他绅士不同,富兰克林从来不刻意修饰打扮。特别是这一次,他身负重大使命,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不想招摇过市。他穿着最普通的衬衫和外套,没有任何华贵的饰物,不戴制作精美的头套,大方地露出秃顶,随意披散着白发,在珠光宝气的社交圈里是彻头彻尾的“另类”。富兰克林想要展示的是北美特有的“平民风”,朴实自然,坦率真诚。可他越低调,巴黎越为之疯狂。人们从他简单的衣着上看到的,不是寒酸,而是“自由的浪漫”。上流社会的贵妇人,从十七岁到七十岁,都愿意围在他身旁,听他讲科学、讲北美、讲笑话,跟他下象棋、玩游戏、谈时事。富兰克林随意戴的皮帽子也被巴黎女性争相模仿,做成类似形状的发型,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富兰克林发式”。法国人甚至染上了韩国人的毛病,非说富兰克林是法国的,还考证说,法国某个县里的人很多都姓“富兰克林”,后来这个“富兰克林”家族移民到英国,再后来又移民到北美。
各个沙龙和社会团体都争相邀请富兰克林参加他们的活动。真正让他感到荣幸的,是他与法国哲学大师伏尔泰(Voltaire)的友谊。此时的伏尔泰已是83岁高龄,平时很少出门。他亲自陪富兰克林参加哲学俱乐部的活动,成为巴黎轰动一时的大事。伏尔泰是法国“泰山北斗”式的人物,他尊重的人就是法国尊重的人,他的客人就是法国的客人。在聚会上,学者们一块儿起哄,撺掇伏尔泰和富兰克林“抱一个”、“亲一个”。两人拗不过大家的盛意,于是,一个80岁的老头和一个70岁的老头拥抱在一起,并亲吻对方的两颊。这个本来很普通的法式礼节成了巴黎社交界的佳话。
富兰克林在巴黎风光无限,可他心里一点也不风光,都快急死了,他可不是来开派对的。美国想从法国得到三样东西:政治上的承认,经济援助,海军。可是,到目前为止,法国一直保持“中立”,只是通过“皮包公司”偷偷往北美运军火,秘密借给大陆会议一笔钱,默许美国商船停靠法国口岸,如此而已,其余的根本谈不上。
法国有法国的难处。首先,波旁王朝表面光鲜,实际上危机四伏。路易十六从祖父路易十五那里继承的是一个烂摊子。年轻的国王本想改革,但遭到贵族势力的极力阻挠,只好作罢。法国失去了自上而下走向民主的机会。英法“七年战争”(Seven Years’ War)结束才十来年,这口气还没缓过来呢。现在卷进英美冲突,无疑会让本来就很困难的财政雪上加霜。再者,法国可以帮美国打仗,但不能替美国打仗。大家都愿意站在胜利者一边。没有任何迹象表明,美国有能力打赢这场战争。还有,路易十六对美国人追求的那一套民主自由毫无兴趣,甚至有些害怕。谁都知道,世界上传染性最强的疾病,不是天花和麻疹,而是革命。万一法国人从美国那儿得到启发,也起来造反怎么办?事实证明,路易十六的担心一点也不多余。独立战争结束仅仅六年之后,法国就爆发了大革命,国王的脑袋也跟着搬了家。
法国犹豫不决,美国自己也不争气。华盛顿一败再败,丢了纽约又丢新泽西,搞得富兰克林手中一点筹码都没有。弱国无外交,他现在能打的牌,只剩下他的个人声誉了。声誉带来魅力,魅力带来影响力,他把这张牌打到了极致。但极致也是有限的。别看他是巴黎的贵客,路易十六却一直拒绝见他,美法关系只限于民间,没有官方支持。富兰克林丧气地在日记中写道:“我们怎么能指望君主制的法国帮助共和制的美国呢?”
好像老天还嫌富兰克林的麻烦不够多,平白又给他添了不少堵。大陆会议派来的另外两位特使都不是省油的灯。本来指望他们齐心协力,结果是各怀鬼胎,还不够内讧的呢。希拉斯·迪恩性格倒是不错,容易与人相处,可是,他那双手就像涂了胶水似的,不“粘”点便宜是不可能的。这三位特使的一个秘密任务是购买和运送军火,富兰克林忙着安排偷运的船只,迪恩就忙着拿回扣,凡经他手的交易都不干净。另一位特使亚瑟·李来自弗吉尼亚的名门望族,两个哥哥都是大陆会议代表和弗吉尼亚议会议员,政治影响力就不用说了。他就像得了“狂想症”,怀疑一切,打倒一切。他坐实了迪恩的贪腐,也认定富兰克林中饱私囊。在他眼里,这个世界上就没好人。富兰克林见到李就头疼,他没时间也没精力应付李的胡搅蛮缠。但是,有一点,李是对的。他怀疑,美国特使的周围,从秘书到厨师再到仆人,几乎无一例外,都是间谍。
别人先不说,美国代表团的秘书爱德华·班克罗福特(Edward Bancroft)就是英国间谍。他生于马萨诸塞,曾是希拉斯·迪恩的学生,富兰克林在伦敦时和他成为朋友。这么一个“熟人”,富兰克林和迪恩都很信任他,让他当机要秘书。大家都以为对他知根知底,却不知他早已是英国特工。美国大使们的一举一动,他们与法国人的所有交往,都在英国情报机构的掌握之中。班克罗福特的情报既详细,又准确,比如,哪一班船,哪年哪月哪日从哪里出发,运送什么货物到北美的哪一个港口;美国大使跟法国的哪一位官员谈过什么事情;法国给了美国多少援助,等等。有一次,美国特使们请求法国提供更多的援助。他们的文件刚递上,英国大使就向法国提出抗议,说法国违反中立原则。法国人很难堪,骂美国人神经太大条,连这点秘都保不住。
亚瑟·李早就觉得班克罗福特是间谍。但是,当他提醒富兰克林注意时,富兰克林发表了一通听上去很孩子气的高论:我站得直,行得正,人前人后没什么两样,不需要隐瞒什么,就让间谍报告去好了。他没把李的话放在心上,一是因为李怀疑所有的人,大家也就不当回事了;二是因为富兰克林那看上去天真无邪的外表下有一颗老谋深算的心。他隐隐约约地感到,身边有间谍不一定是坏事。
其实,法国官方对美国特使们也不是完全忽视。就在富兰克林到达巴黎几天之后,法国外交大臣弗吉尼斯勋爵(Comte de Vergennes)就会见了这三位使节。在谈话中,富兰克林把北美与英法的利害关系讲得头头是道,想用利益平衡的道理打动弗吉尼斯。弗吉尼斯是职业外交家,心里明白得很。美国的自由不是他关心的事,但如果美国因势单力孤而不得不重回英国的怀抱,那就是法国的噩梦。二十年前,在“七年战争“中,法国把加拿大输给了英国。现在,她难道要眼睁睁地把美国也输给英国吗?
在路易十六的内阁中,弗吉尼斯是最同情北美的。他在美国特使还没到巴黎时就向国王提出援美计划。但形势太不明朗,路易十六决定先拖着,看看这帮乌合之众经不经打。他们要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咱还扶他干什么?于是,弗吉尼斯就跟富兰克林打哈哈,绝口不提联盟之事。
富兰克林很清楚目前的处境,在没有重大的军事胜利之前,不可能把法国拉下水。他一面不动声色地周旋于巴黎的上流社会,一面默默地祈盼着战场上的好消息。同时,他以一个思想家独特的眼光,开创了美国外交的一个先例,那就是,把理想主义(Idealism)和现实主义(Realism)紧紧地联在一起。当人类进入强权政治的时代,利益似乎永远是国与国关系中唯一的天平。但富兰克林认为,美国有一个其他国家没有的优势,就是她对真理的追求。自由与平等,民主与法制,这不仅仅是美国的理想,也是全人类的理想。他引用清教徒祖先的话说:“我们在捍卫自己尊严的同时,也捍卫了人类的幸福。”
为了让法国人明白北美到底为何而战,富兰克林在报纸上刊登了他参与制定的《宾夕法尼亚宪法》和其他法律文件,向旧大陆展示了一个崭新的政治制度。在这个制度中,三权分立,政教分离。人们自己管理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幸福不是奢求,而是权利。富兰克林的“思想攻势”引起欧洲人对美国革命的好奇和同情,酒馆里,饭桌上,到处都能听到人们谈论北美。连弗吉尼斯也有点糊涂了,他说:富兰克林一会儿是冷酷的外交家,满嘴都是利益平衡,一会儿又变成哲学家,满脑子的主义和理想。
富兰克林创立的这种外交模式一直被美国沿用到今天。从“门罗主义”(Monroe Doctrine)到“马歇尔计划”(Marshall Plan),从“孤立主义”到“全球战略”,美国在向世界挥舞着大棒和胡萝卜的同时,也向人类宣扬着普世价值。赤裸裸的利益争夺总是与理想主义的光辉相伴而行。枪炮有停歇的时候,军队有溃败的时候,金钱有困乏的时候,但以自由平等为核心的美国文化却所向无敌。占据道德最高点从来都是美国外交孜孜以求的目标。在这一点上,没有人比富兰克林做得更好。
在焦急的等待中,富兰克林已在巴黎住了一年,形势似乎没有好转。1777年10月,巴黎“谣言”四起,说威廉·豪将军已经攻占费城。富兰克林心里当然不是滋味。费城不仅是美国的“首都”,更是他的家。他的房子成了英国军官的府邸。但是,当人们告诉他豪将军在费城的胜利时,他还是很“酷”地说:“你们搞错了。不是豪占领了费城,而是费城占领了豪。”富兰克林不过是幽上一默,没想到却一言中的。正是因为豪将军在费城分不开身,才导致了萨拉托加的英军全军覆没。
12月4日中午,有人敲响了富兰克林的门。那是一个从北美来的信使。富兰克林问:“告诉我,传言是不是真的?费城丢了吗?”信使说:“是的。”富兰克林转过身去,不想再说什么。信使说:“但是,我有更好的消息!伯格因将军的全部人马都成了俘虏!”萨拉托加战役让在费城的威廉·豪陷于孤立!71岁的富兰克林闻讯居然跳起舞来。他知道,属于美国的那一天到了。
当天下午,富兰克林就把萨拉托加的消息传给法国外交大臣弗吉尼斯。两天后,路易十六传出话来,让美国代表们提交一份要求建立联盟的意见书。在整整一年的“冷处理”之后,法国忽然变得迫不及待。12月7日,富兰克林递交国书。一个星期后,弗吉尼斯就告诉他:法国愿意公开承认美国独立,并与美国缔结贸易与军事同盟。但是,在此之前,法国需要得到西班牙的同意。法国和西班牙都属于波旁王朝一系,两家有盟约,同进同退。其中一家若与外国缔约,应首先得到另一家的认可。弗吉尼斯对富兰克林说:放心,西班牙不会不同意的。我们的特使已经去马德里了,最多三个星期,肯定给你个准信儿。富兰克林可不想把美国的命运放在波旁家族的裙带中。他审视着自己手中的牌,看看下一步该出哪张。他惊奇地发现,他现在最有力的武器,竟然是英国间谍。
萨拉托加对英国的打击可想而知,但正在酝酿中的美法联盟更让她心惊肉跳。若法国卷入战争,那可不止是北美战场上多了一个对手,两国在全世界的殖民地都将硝烟四起。从西印度群岛到菲律宾群岛,从非洲到亚洲,英法冲突无处不在。“世界大战”是英国最不愿看到的。
12月中旬,英国间谍头子保罗·文特沃斯(Paul Wentworth)来到巴黎,他需要得到美法谈判最详细的报告。文特沃斯如愿以偿,因为这份报告也是富兰克林最想给他的。富兰克林不知道他最信任的秘书班克罗福特是间谍,班克罗福特的间谍身份是在一百多年后跟着英国档案馆的文件一起曝光的。但富兰克林知道,他身边有很多间谍。他就是想让间谍把美法联盟的真实消息传给英国,而且越快越好。
果然,没多久,文特沃斯就要求会见北美特使。富兰克林躲在幕后,由希拉斯·迪恩出面跟他谈。文特沃斯提出了一个英美和谈计划,其中包括:北美将拥有自己的国会,内政完全自理,不向英国议会交税,建立独立的自我防御体系,只在外交政策上听命于英国议会。英国将废除1763年以来通过的所有对北美不利的法案,北美当然要以放弃独立为条件。这个模式跟今天的加拿大、澳大利亚等英联邦国家很接近,名义上是大英帝国的一员,实际上是独立的国家。十几年前,北美反英浪潮刚兴起的时候,在伦敦的富兰克林就曾提出过类似方案,英国议会连看都不想看。现在,英国愿意妥协,但美国还愿意后退吗?
12月底,弗吉尼斯告诉富兰克林:很不幸,西班牙国王拒绝了与美国结盟的计划,法国不想撇开盟国单独与美国缔约。据说,当时富兰克林正跟弗吉尼斯一起品尝法国糕点。听到这个消息,他气得转身就走。弗吉尼斯说:至少吃完糕点再走嘛。富兰克林说:不,我忽然想喝英国茶。他很快就让法国人知道了这杯英国茶的滋味。
1778年的第一个星期,富兰克林暗中让人放出风去,说英国特使已经到了巴黎,英美很快就要开始和谈。如果谈判成功,不仅北美大陆将重回英国怀抱,北美还将协助英国把西印度群岛从法国手中夺过来,等等。富兰克林毫不怀疑,他周围的法国间谍跟英国间谍一样多。他故意把文特沃斯提出的英国对北美的宽容条件泄露出去,给法国施加压力。他还安排于1月6日会见文特沃斯。
富兰克林与文特沃斯的会谈要多“亲切”有多“亲切”,一看就是“血浓于水”的关系。文特沃斯还担心美国不会放弃独立,富兰克林却说:只要条件合适,我们当然可以考虑,咱本来就是一家嘛,呵呵。他答应把英国的提议转交大陆会议,由大陆会议做最后的表决。
在这场“谍中谍”的游戏中,富兰克林没说一句假话,他只是希望,他对英国特使说的每一句话都能传到法国人耳中。他做到了。一位历史学家说:“英国人为富兰克林提供了他成就自己外交里程碑的机会:一个看上去如此天真的人也许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辜。”
就在富兰克林与文特沃斯会谈两天之后,弗吉尼斯约见富兰克林。他只问了一个问题:“法国需要做什么才能让美国彻底切断与英国的关系?”这个问题也许已经不需要回答,美法联盟大功告成了。
1778年2月5日,美国代表本杰明·富兰克林、希拉斯·迪恩、亚瑟·李齐聚巴黎,签署美法协约。协约分两部分,一是友谊与贸易条约,一是军事同盟。法国正式承认美国独立,双方互派大使。法国将向美国提供经济援助,并派海军赴美参战。法国唯一的条件是:没有法国的同意,美国不能单方面与英国缔结和平条约。
美法联盟是富兰克林外交成就的顶峰,有一位历史学家甚至说,它也是美国外交史上最辉煌的一页,唯一能与它相媲美的是1949年“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北约)的成立。美国在得到一个最强大的盟国的同时,并没有违背她的理想主义视野。她没做出任何未来与其他欧洲国家结盟的承诺,也没向法国提供任何单方面的优先权。所有的贸易条款都建立在互惠的基础上,而且,美国可以不受限制地与其他国家缔结同样的贸易条约。富兰克林在给大陆会议的信中说:“美国的纯洁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个公平的市场将向所有的国家开放。我们没有授予法国垄断贸易的权利。”
3月20日,路易十六在凡尔赛宫(Versailles)正式召见三位美国特使。富兰克林还是穿着那身平实的棕色外套,不戴假发,不戴佩剑,不戴首饰。简单,就是他呈现给世界的美国风范。凡尔赛宫的走廊上挤满了天潢贵胄,当富兰克林走近,大家都向他喊:“富兰克林万岁!”路易十六虽然搞不清为什么这个看上去如此普通的老头能弄出那么大动静,但他显然被富兰克林的坦率和幽默征服了。他说:“自从你来到我的王国,你所做的一切都让我感到非常满意。”宴会上,富兰克林很“荣幸”被地安排在玛利亚王后身边。玛利亚(Marie-Antoinette)是出了名的无知加傲慢,她最瞧不起社会底层的人。平民出身的富兰克林在她眼里就是个“印刷工”。她私下里说:“像他那种背景的人,在法国根本不可能升到这么高的位置。”富兰克林知道后骄傲地宣称:“这就是新大陆的奇迹。”
大陆会议很快就表决通过了美法联盟的条约。所有的人都欣喜若狂,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也许,托马斯·杰斐逊(Thomas Jefferson)的一句话最能表达美国人对法国的感激之情。他说:“所有的美国人都有两个祖国,一个是美国,一个是法国。”美法联盟的消息传到锻造山谷(Valley Forge)华盛顿的大营,20岁的拉法耶特一听,高兴地跳起来,他冲上去抱住华盛顿,使劲儿亲吻他的两颊。华盛顿也紧紧地抱着他,眼睛湿湿的。
美法联盟为独立战争翻开崭新的一页,但并不意味着胜利就在眼前。事实上,华盛顿和他的将士们正经历着人生中的严峻考验。他们将怎样度过美国革命最寒冷的冬天?大陆军又将怎样完成一个质的蜕变?请看下一个故事:锻造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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