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故事(31)- 解放波士顿

1775年7月2日,乔治·华盛顿(George Washington)抵达坎布里奇(Cambridge),正式接管波士顿城外的大陆军。这一天正好是礼拜天,也是新英格兰“纯净派”基督徒(Puritans)非常重视的“安息日”(Sabbath),大家都应静坐祷告。华盛顿是英国“新教”徒(Protestants),不怎么在乎这个礼节。但他为了表示对“纯净派”信仰的尊重,带着随行人员静悄悄地走进军营。战士们在一片空地上列好队伍,等待他的检阅。华盛顿只走了一下过场就让大家各自回营了。阴阴的云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微风中飘着毛毛细雨,为这个冷清的早晨平添了一丝凄凉。万军中的华盛顿忽然感到难以忍受的孤独,他似乎不敢相信,弗农山庄(Mount Vernon)已经是遥远的梦。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是那个温柔乡里的宠儿、富贵丛中的骄子,他将要面对的,是失败、屈辱、和死亡。就在华盛顿走进坎布里奇的那一刻,他开始想家了。

 

战士们当然不知道华盛顿心里是个啥滋味,他们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这位总司令的风采迷住了。他俊朗挺拔,仪表堂堂,不但带着八面威风,还透着南方绅士特有的贵族范儿,连胯下那匹叫“尼尔森”(Nelson)的白马也像主人一样高大神骏。很多年后,约翰·亚当斯(John Adams)一边吃着酸葡萄一边以幽默的口吻总结华盛顿成功的“十大要素”,前四条都与他的外形有关。比如,第一条,“相貌英俊”;第二条,“身材高大”;第三条,“气质高贵”;第四条,“举止优雅”。。。听上去倒像个好莱坞明星。亚当斯虽说是调侃,但也道出了一些真相,华盛顿的外形条件确实给他加了不少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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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坎布里奇:华盛顿检阅大陆军

 

虽然大陆军对华盛顿的印象很好,但华盛顿对大陆军的印象却糟透了。上面这幅画真是太抬举大陆军了,要是当时大陆军的军容如此整齐,华盛顿做梦都能笑出声来。事实上,此时的大陆军战士根本没有统一的军装,穿什么的都有,有衣服穿就不错了,还有裸着上身的,因为他们的衬衫在“邦克山战斗”(Battle of Bunder Hill)中被扯成了碎片。士兵们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脸了,连长什么模样都快看不出来了,个个衣衫褴褛,很多人脚上没鞋。一万多人挤在一起,帐篷随意乱搭,歪歪扭扭,营地布置得毫无章法,根本插不进脚去。女人孩子满地跑,鸡、鸭、猪、狗、牛,飞的飞,跑的跑,叫的叫,别提多热闹了。垃圾到处都是,臭气熏天。特别爱整洁的华盛顿见此情形差点晕过去,他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打扫卫生,把大部分帐篷拆了重搭,还叫各级军官把自己部下的脸都洗干净。这命令听上去有点婆婆妈妈,可经过这么一折腾,本来乱哄哄的“丐帮”看上去还真有点像“军队”了。

 

坎布里奇是哈佛大学的所在地,哈佛的校长萨缪尔·朗登(Samuel Langdon)特地把自己的家腾出来给华盛顿当司令部。华盛顿很过意不去,在那儿住了几天,就把指挥部迁到一所空房子里。后来,那所房子成了美国诗人亨利·朗费罗(Henry W. Longfellow)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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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费罗之家:华盛顿在坎布里奇的指挥部 

 

华盛顿来到军营的当天,就与随同前来的查尔斯·李将军(Charles Lee)查看了整个防务。这一看,吓出一身冷汗来。来之前,大陆会议告诉他,波士顿城外民兵多达两万人。现在一点,除了伤病员,能打仗的只有一万四千左右。虽然比城里的英军略多一些,但武器没法比。大陆军战士的武器五花八门,有的是旧式滑膛qiang(Muskets),有的是猎qiang,还有的没qiang,拿着长矛、弓箭、匕首到处晃。大陆会议还说,军中的火yao有308桶,实际上只有36桶,仅够每人打9发子弹。华盛顿听了这个数,足足半个小时没说一句话,他心里肯定在骂大陆会议这个牛皮大王。他就纳闷儿了,为什么英军没有进攻坎布里奇呢?只要英军大炮一轰,冲上几轮,所谓的大陆军早就不存在了,哪至于拖到今天?

 

华盛顿相信,英军之所以不敢行动,一是因为大陆军在“邦克山之战”中表现得太生猛,把英国人给吓住了;二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大陆军的底细。现在,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把吹牛进行到底。他处处摆出一副钱多得没处花的架势,时不时地向英军秀秀“肌肉”,好像随时都会打进城里去似的。与吹牛同时进行的是保密,绝不能让敌人知道大陆军“弹尽粮绝”的惨状。华盛顿的保密工作算是做到了家,除了几个高级军官外,谁也不知道真相。他甚至不相信马萨诸塞省议会的议员,关于大陆军供给的问题,他只跟议会主席面谈,不让其他议员了解情况。费城那边,他也只向大陆会议主席约翰·汉考克透露自己的困境。华盛顿本来就是个寡言少语的人,这一保密,更没话了,难怪约翰·亚当斯说他有“沉默的天才”(Gift of Silence)。到后来,“保密”成了华盛顿的职业病,甭管公事私事,他都喜欢保密,天底下就找不出比华盛顿觜更严实的人。

  

接下来的问题是地域偏见。北方人和南方人互相瞧着都不顺眼,华盛顿自己就不喜欢新英格兰人,只是不表现出来而已。如今,他这一只来自南方的虎要面对一群来自北方的狼,弄不好就会咬得两败俱伤。大陆会议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在任命华盛顿为总司令的第二天,又为他任命了来自不同殖民地的8员副将。第一位就是华盛顿到任之前波士顿民兵的实际总指挥阿提马斯·沃德将军(Artemas Ward)。沃德对大陆会议让一个南方人统帅北方军队的决定非常不满,他很不情愿地交出指挥权,态度一直很冷淡。华盛顿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他对沃德礼让三分。第二位将军是这次跟他一起前来的查尔斯·李。查尔斯·李是弗吉尼亚人,是个职业军人,他的军事经验是大陆军将领中最丰富的。华盛顿很欣赏他,可他打心眼儿里瞧不起华盛顿,他觉得大陆军总司令的位置应该是自己的。查尔斯·李与华盛顿的争斗我们后面还要讲。其余的将军有的还没有到位,有的还没有机会认识这位总司令,难怪华盛顿会感到孤独。

 

7月底,两千人的弗吉尼亚兵团在丹尼尔·摩根(Daniel Morgan)的带领下来到坎布里奇。华盛顿看着家乡子弟,眼泪差点掉出来,可算是见到亲人了。随后,宾夕法尼亚军团和马里兰军团也陆续赶到,大陆军终于不再是清一色的新英格兰人,华盛顿心里舒服了很多。他舒服了,那些新英格兰的战士们可不舒服。最碍眼的就是那帮耀武扬威的弗吉尼亚人。他们的军装整齐鲜亮,衬衫都是上好的布料做的,腿上的丝袜和脚上的鞋子“时尚”味十足,处处显示着这个最富裕的殖民地的优越感。再看看新英格兰兵,那衣服好像都不是自己的,要么太大,要么太小,要么太破,往那一站,自己都觉得矮了一截。于是,新英格兰人逮空就找弗吉尼亚人的麻烦。有一次,一帮弗吉尼亚兵正在参观哈佛校园,几个新英格兰兵上去找事儿,没说几句就动了手,很快就发展成几百人的群殴。华盛顿闻讯赶到,跳下马,走到人群最集中的地方,一手一个,揪出正打得热闹的两个大汉。这俩还不肯住手,华盛顿两只大手一边一个钳住他们的脖子,硬把他们分开。这一下,战士们都被总司令的“神力”给镇住了,15分钟后,现场恢复了平静。

 

为了克服地域偏见,华盛顿建议打破以地区为单位的编制,把所有的战士混起来重新组合。可是,他话刚出口,就遭到将军们的一致反对。也不能怪将军们小心眼,这是当时的政治结构决定的。大陆军听上去应该是“国家的军队”,应该由大陆会议统一筹划。但要命的是,大陆会议没钱。不但没钱,还没征税权。就这一条,有效地把大陆会议变成了乞丐,它的生存完全仰仗各殖民地的“捐款”。 哪天谁不高兴不捐了,大陆会议立刻玩儿完。这样一个软弱无力的“中央政府”,靠什么养活大陆军呢?只能靠各殖民地(后来的各州)的支持,也就是,各地供给自己的军团,大家凑在一起打仗。马萨诸塞军团由马萨诸塞gong应,弗吉尼亚军团由弗吉尼亚gong应,等等,各地的供给不一样,有的多,有的少。在这种情况下,打破地域编制是不可能的。华盛顿想要改善大陆军的状况,除了跟大陆会议打交道外,还得求爷爷告奶奶地跟各殖民地的头头们分别作揖,别提多累了。

 

累就累吧,要是累得痛快也行,可是,窝心的事却一件接着一件。华盛顿从进坎布里奇的那一天起就开始对士兵进行非常严格和系统的军事训练。练到最后却发现,这些刚刚“学会”打仗的士兵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卷铺盖回家,因为他们的合同到期了。当初,包围波士顿的时候,谁也没想到战事会拖这么长时间。各新英格兰殖民地征兵时都是签的短期合同,有的3个月,有的6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基本上什么都做不成,刚练好就走人,不是白忙活吗?别说各殖民地和大陆会议没想到这一打就是8年,华盛顿自己也没想到,他还写信给自己的管家,告诉他把房子收拾好,他年底就回弗农山庄呢。当他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向大陆会议提出要建立一支“永久性的”军队时,大陆会议拒绝了。在议员们心中,常备军意味着暴政。以后要是把英国人赶跑了,你华盛顿仗着这支军队搞独裁,谁拦得住?不能让你得逞!随着战争的进行,华盛顿与大陆会议之间你来我往交涉了无数次之后,大陆军战士的合同期才慢慢地越变越长,直到最后成了“以战争结束为限”。

 

新英格兰军队还有一个“优良”传统让华盛顿很抓狂,就是各级军官都是民主选举出来的,而不是上级任命的。这样的军官怎么能有权威呢?谁的人缘好,谁就能指挥打仗吗?你见过哪个国家军队的军官是投票选出来的?而且,大陆军战士根本没有“服从命令”这种“天职”。你给他下个命令,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执行,而是问“为什么?”你不说清楚俺就不干,这一点特别让华盛顿无法忍受。他脑子里都是英国正规军的管理方式,军队一定要等级森严,下级一定要服从上级。于是,他下了一道命令,规定从今往后,所有军官的提拔都由上级决定,不能由下级选举。这个命令引起了新英格兰军团的不满和骚乱,但没引起更严重的后果。下面这件事,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现在,大陆军已不是新英格兰的军队,而是国家的军队。既然如此,就要照顾各方面的感受。这支军队中有一个特殊的人群,让大陆会议的南方议员们如芒在背。他们就是黑人士兵。大陆军中的黑人都是自由的黑人,不是奴隶。自从莱克星顿的qiang声打响后,新英格兰人就xi惯了与黑人并肩作战。可是,这些黑人对像华盛顿这样的大奴隶主来说是一道最刺眼的风景线。在他和其他南方人心中,黑人拿起武器只会做一件事,就是造白人主人的反。在这件事上华盛顿倒是一点也不孤单,他的背后是强大的南方。10月,华盛顿签署命令,禁止黑人参加大陆军。大陆会议也表示支持。

  

这道命令带来的震动远远超过了华盛顿和大陆会议的想象。北方士兵们觉得恶心极了,他们不再相信大陆军是在为自由而战。他们有的逃跑了,有的合同一到期就头也不回地回了家,再也不想来当兵了。就在大陆军兵源骤减的同时,弗吉尼亚的皇家总督贴出一张告示,对黑人奴隶们说:他们不要你们,我们要!凡是参加英军作战的黑人,战后都可以获得自由!于是,南方各地的奴隶纷纷逃离种植园,参加了英国军队。只过了两个月,南方就受不了了,催着华盛顿赶紧改主意。12月,华盛顿只好发布新命令:允许自由黑人参军。大陆会议也忙不迭地同意。反正,这一通折腾搞得大家灰头土脸的。最搞笑的是,就在华盛顿对黑人下禁令的同时,自己却带着贴身黑奴比利·李(Billy Lee)到处逛,要多乍眼有多乍眼。华盛顿的理由是,比利·李是自己的奴仆,不是大陆军战士,不碍事。他一点都没想到这与他天天挂在口头上的“自由平等”的口号是多么不搭调。

 

就在这样的磕磕碰碰中,华盛顿度过了在军营的最初几个月。有成功,也有失败,有沮丧,也有激情。他在困境中挣扎着,也在挫折中探索着。其实,客观条件的艰苦不在话下,因为他早就有思想准备。最让他失望的,是战士们的精神状态。华盛顿满怀理想而来,他愿意为自由牺牲一切。可是,他发现,并不是每个人都与他有同样的追求。很多人确实是为自由而战,但也有很多人是为自己的前途而战,他们对钱和地位的关心远远超过了对理想的追求。有时,将士们的贪婪、自私、粗鲁、散漫让华盛顿恨不得立刻辞职不干了。他说:“如果我早知道这种情况,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这份工作。”此时的华盛顿还没有从弗农山庄贵族般的生活中完全清醒过来,他不明白,对那些农民、渔民、矿工、邮差、小商贩、甚至强盗、海盗出身的战士们来说,自由不是“启蒙思想家”们闪闪发光的语言,而是实实在在的幸福生活,一个普通人对革命的憧憬也许只是如何填饱肚子,如何养活妻儿。来自完全不同社会阶层的华盛顿和他的大陆军,就在对理想和现实的不同的理解中开始了充满坎坷和痛苦的磨合。战争将让华盛顿放弃傲慢与偏见,学会宽容和感恩,也将让桀骜不驯的大陆军战士们真正爱上这个无私无畏、坦荡真诚的领袖。

 

华盛顿刚到坎布里奇时,英军总司令还是托马斯·盖吉。盖吉与华盛顿是老相识,他们在“法国与印第安人的战争”中曾并肩作战,私交不错。一年前,华盛顿送继子去纽约读书时还以老战友、老朋友的身份出席过盖吉将军的晚宴,谁知道这么快就成了对手。华盛顿到任后,专门给盖吉写信,希望他善待被俘的大陆军将士,同时也试图通过谈判解决波士顿的争端。盖吉拒绝了华盛顿的要求,并暗讽华盛顿的“总司令”一职不合法,因为不是国王陛下任命的。华盛顿在给盖吉的最后一封信中说:一切权力来自人民,这难道不是英国宪法的精神吗?我现在要切断与你的联xi了,  除非你改主意。10月,盖吉被撤职回国,威廉·豪继任英军总司令。华盛顿知道,他与英军谈判的可能性已经消失了。

 

随着冬天的来临,华盛顿担心他那吃不饱穿不暖的军队可能撑不过去。他想速战速决,主动进攻波士顿城。但是,在军事会议上,他的8位将军一致否决了他的计划。他们认为英军的防守非常稳固,强攻不是办法,应该等待时机。华盛顿接受了将军们的建议,但同时,他也开始了另一个行动,那就是与波士顿周围的海盗们达成协议,由大陆军提gong武器做“投资”,海盗们出去拦截英国商船和运输船,抢来的东西大家按比例分。这招还真管用,收获颇丰。人们把这群“国家海盗”(Privateers)戏称为“华盛顿的海军”(Washington’s Navy)。好听也罢,难听也罢,未来的美国海军就这样以海盗的方式迈出了第一步。这不是华盛顿的创举,当年的英国皇家海军也是从“皇家海盗”开始的。

 

1775年11月,25岁的年轻炮兵军官亨利·诺克斯(Henry Knox)向华盛顿建议说,应该把泰康得罗加要塞的大炮运一部分过来,这样会对波士顿战局很有利。可是,泰要塞在300英里(480公里)以外的森林中,中间全是山路,或者说,没有路,把几十吨的大炮运过来谈何容易。诺克斯说,您就交给我吧,保证完成任务。这一次,华盛顿显示了自己在用人上的独到之处,就是对年轻人的极大信任。他派诺克斯带人前往泰要塞。

 

半年以前,诺克斯还是个在波士顿开书店的。他12岁丧父,被迫放弃学业,到一个书店当了学徒工,后来有了自己的书店。他如饥似渴地学xi,对军事科学特别感兴趣,遍读各种军事书籍。每次英国官兵到他店里来mai书,他都缠着人家问问题,学到了大量的军事常识,特别是关于武器的知识。战争爆发后,他关掉了书店,拿起qiang,来到波士顿前线。他在“邦克山之战”中为民兵提gong炮火掩护,因表现出色,约翰·亚当斯亲自在大陆会议为他“讨官”,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上校,主管炮兵。

 

     华盛顿就任总司令之后,在视察炮兵营时,对诺克斯印象很深。诺克斯身高1.83米,体重300磅(270斤),壮得像头牛。华盛顿注意到他当然不是因为他块头大,而是他表现出的旺盛的精力、坚强的意志、和丰富的军事知识。诺克斯的性格豁达开朗,非常有魅力。有两个人可以为他的性格优势当佐证,一个是华盛顿本人,另一个是未来美国首任财政部长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华盛顿在众人面前永远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面孔,谁也不敢跟他套近乎。汉密尔顿呢,就是只刺猬,在华盛顿面前都不想把刺收起来,甭说别人了。可是,这两个如此难搞的人物都跟诺克斯建立起深厚的友谊,可见他有多讨人喜欢。有一次,有人托汉密尔顿打听一下华盛顿对某事的想法,汉密尔顿说:“这事儿我可帮不上忙。我太了解他(华盛顿)了,你甭想从他嘴里抠出半个字来。不过,你如果真想打听消息,就去找亨利·诺克斯。华盛顿跟他之间,就像老公和老婆,无话不谈。” 

 

12月5日,诺克斯带人来到泰要塞。他挑选了大约60门炮和其他qiang械,让人做了42个雪橇式的大车,征用了160头牛,连拉带拽,硬是把60吨重的大炮从冰雪覆盖的河上和泥泞难行的路上运到了波士顿,途中一门炮都没损失,堪称奇迹。诺克斯因此而得了个“公牛诺克斯”(Ox Knox)的外号。本来,诺克斯以为这一趟也就需要两个星期,结果走了两个月。1776年1月24日,诺克斯带着他的“华丽的炮队”(Noble Train of Artillery)走进坎布里奇。华盛顿感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从来不跟人握手,这会儿却握着诺克斯的手忘了松开。从此,诺克斯成了华盛顿最信任的将军,跟着华盛顿走完八年的艰辛坎坷路。在华盛顿解甲归田的那几年里,诺克斯是大陆军的最高统帅。联邦政府成立后,华盛顿总统邀请诺克斯出任第一任战争部长(Secretary of War),也就是后来的国防部长(Secretary of Defense)。

 

从泰要塞运来的大炮让华盛顿意识到,他久久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1776年3月4日夜,1200名大陆军战士在800名荷qiang实弹的卫兵的掩护下,用360架牛车把大炮运到波士顿南面的道切斯特高地(Dorchester Hights),同时运到的还有用木头做好的掩体墙。当时,冰雪还没融化,挖战壕很困难,这种掩体墙代替了战壕的作用。大陆军借着月光,安静而迅速地工作着,后半夜的一场大雾也帮他们遮住了英国哨兵的眼睛。凌晨3点,道切斯特高地上的防御工事修好了,几十门大炮瞄准了波士顿城,英军完全暴露在大陆军的炮口下。

 

3月5日一早,哨兵飞报威廉·豪,说道切斯特高地一夜之间变成了“城堡”。豪将军还不信,出去拿望远镜一看,吓了一跳。只见一门门大炮整齐地排列着,掩体墙坚固严密,大陆军将士正摩拳擦掌,严阵以待。威廉·豪感叹道:“这些叛贼一夜之间做成的事比我的军队几个月做的还多。”他本打算像打布雷德山那样攻取道切斯特高地,但一场风暴毁了他的计划。皇家海军也开始了炮击,但道切斯特高地比布雷德山高得多,海军的炮根本打不到那么高的地方。威廉·豪终于明白,他呆不下去了。

 

说句公道话,虽说城外大陆军的情况很困难,可城里英军的日子也不好过。就算海上供给线没有被切断,但毕竟不方便。别的不说,冬天取暖的木材就是个问题。大陆军在城外,想砍多少树就砍多少树,英军呢?把波士顿的树都砍光了,甚至把一些木头房子都拆了,还是不够烧。士兵们怨声载道,早就不想干了。当然,最可怜的是老百姓,物价飞涨,粮食奇缺,大家已经开始吃老鼠。后来,城中天花肆虐,大批英军和平民死亡。在这种情况下,威廉·豪哪还有心思打仗?

 

3月7日,威廉·豪下令,英军准备撤出波士顿。3月8日,华盛顿收到城中社会名流们写来的一封信。信中说,如果大陆军在英军撤退时不加阻挠,那么英军也可以保证不搔扰平民。华盛顿表面上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但这封信的目的显然达到了。威廉·豪和华盛顿心照不宣,绅士间的约定不需要语言。

 

3月17日凌晨4点,英军开始登船。9点,120艘英国军舰带着一万一千人驶离了波士顿港,其中包括九千多英军和一千多波士顿的“保王党”人。这些“保王党”人都是波士顿最富裕、最有社会地位的gong民,他们拖家带口离开波士顿,大多数去了英国,也有一些去了加拿大和西印度群岛。华盛顿和他的大陆军站在道切斯特高地上,默默地看着英军撤离,没放一qiang一炮。威廉·豪也信守诺言,只烧掉了军营,没有打扰波士顿的平民。

 

从1775年4月19日莱克星顿/康科德之战打响,到1776年3月17日英军撤离,波士顿整整被围11个月。现在,她终于回到殖民地人手中。这座港口城市似乎完成了在“美国革命”中的历史使命。此后的8年里,英军再也没有踏上波士顿的土地,波士顿人终于可以享受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和平。独立战争的主战场将移往中大西洋和南方殖民地,波士顿凭借雄厚的工业和手工业基础,成为大陆军的造船基地和兵工厂。

 

在英军撤离的同一天,大陆军在沃德将军的率领下开进久违的波士顿。随后,华盛顿进城安民,整顿秩序。他还专门拜访了约翰·汉考克在波士顿的豪宅,确保他的家人和其他大陆会议代表的亲人们安然无恙。4月4日,华盛顿带着大陆军离开波士顿,向纽约进军。在那里,他将面临一生中最严峻的考验。

 

华盛顿初尝胜利滋味,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解放波士顿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北美,人们张灯结彩,一片欢腾。大陆会议下令褒奖华盛顿和大陆军将士,哈佛学院也授予华盛顿荣誉学位。各殖民地的信心大增,好像打败英国不在话下,光明的前途已不是悬念。然而,革命真正的前途在哪里?是跟英帝国和解还是走向独立?人们心中仍然没有答案。

 

在这个十字路口上,美国革命的第三支火把出现了。严格地说,此人还不应该算是“美洲人”。他两年前才从英国来到费城,可是,就在他踏上新大陆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把这里搅个底朝天。

 

这个人是谁?他将怎样让“美国革命”走进一片新天地?请看下一个故事:《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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