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孙莹
来源：西洋参考（ID：iwestbound）
六年前第一次跑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认识了一群国际记者同行。这六年来每次大会，我们都要相聚聊天。2017年11月的大会在德国举行，我们就在德国记者家里吃吃喝喝。
跟国内记者都是九零后不一样，国际记者一般都比较资深。我这群好朋友，大多孩子都已上中学了。席间大家谈起青少年的性教育问题。
美国记者说，他十几岁的女儿带男朋友回家过夜，他还是会去敲开女儿的门，顶着女儿鄙视的眼神，要求小伙子到楼下弟弟的房间去睡。
在中国人看来，美国人的做法已经相当开放了。但德国记者却觉得美国人太保守。“有必要吗？”德国记者耸耸肩，“这不过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实际上很可能已经发生，只是我们都装作不知道而已。”他说，在德国，孩子长到十五、六岁，父母甚至会跟他们谈前戏怎么做，教孩子如何获得安全、愉悦的性经验。
中国孩子大部分都没接触过性教育
德国记者和美国记者正谈得起劲，突然一起转过头来看我和印度记者：“在中国和印度，家长怎么处理青少年性生活的问题？”
“在印度，我们做父母假装世界上不存在性这回事。所有的孩子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印度记者哈哈大笑。
我猛点头：“中国也是一样。”
美国青少年的性生活为何越来越保守？
在中国人看来，美国人在性方面是相对开放的。但美国疾控中心的数据显示，近年美国青少年性生活有“回归保守”的趋势。从1991年到2015年，美国高中生中有性生活的比例从54%降到41%。
专家称，这种趋势有多方面原因，但其中很重要的是“教育到位”。美国95%的公立学校提供性教育，而家长对青少年的性教育也更主动。1990年以后美国青少年普遍懂得使用避孕措施，这使得美国青少年怀孕率达到历史新低点。
美国目前青少年的初夜平均年龄是17岁，比20年前延迟了1.5岁。青少年选择延迟啪啪啪，还有文化上的原因：上个世纪的美国年轻人看重打破性的禁忌；但新世纪以来，网络发达使性知识不再是禁区，“打破禁忌”的兴奋感消退，加上学校和家长教育到位，青少年的着重点更多变为“保护自己”。
这种趋势在中国90后青年身上也有体现。不少中国90后到25、26岁仍是处子之身，他们完全懂得相关性知识，对性名词非常熟悉，只是主动选择延迟啪啪啪。“性行为不就那么回事么？我并不觉得特别好奇或渴望，宁愿等一个合适的人，”一位中国90后告诉我。
美国性教育读物
在中国70、80后看来，90后的性生活有两极分化的趋势。有人觉得90后性生活更开放甚至混乱，也有人觉得90后在性方面反而趋于保守。“我手下很多90后下属，工作好几年了，仍是处子身。而且我不太懂为什么现在90后那么热衷在网上打小三。我们那个年代，婚外恋甚至被看作是追求爱情，是被人羡慕的，”一位70后对我说。
青少年的性：西欧比美国更开放
与美国相比，西欧的青少年，性生活更为开放。《泰晤士报》在2017年11月刊发一份调查数据称，英国青少年首次“接吻或亲密接触”的平均年龄从16岁降到14岁；“初夜”平均年龄也从19-20岁降到16岁。
普遍的大背景是：1970年后，大多数欧美国家已经很少有人在意“婚前贞洁”，无论男女，婚前有过数个性伴侣都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十六、七岁的青少年，性生理方面已经成熟。但做父母的，特别在中国，情感上还是很难将子女与性联系在一起。
《欢乐颂2》中应勤只因女朋友不是处女就选择了分手
其实无论中国还是美国，父母往往是被迫面对“我的孩子已经性成熟”这样的信息。尽管情感上难以接受，但这是事实。
美国青少年心理专家Maureen E. Lyon博士在其著作《我的青少年子女有了性生活，我该怎么办》中指出，家长得知孩子已有性生活，最好的一种场景，是孩子主动告诉你，与你沟通——最理想的情况是事前，而不是怀孕后求助。
有时孩子会感到不好意思，通过亲戚来转告——他们通常会选择关系较好的表亲、或者姨妈。有时你是通过发现避孕套，或者孩子手机上过于明显的短信才得知。最糟糕的场景莫过于：直接撞见女儿和男朋友在床上。
中国的性教育匮乏到被性侵了还不自知
“当你发现孩子已经有了性生活，你的本能大概是把你的孩子锁起来，直到他/她30岁，”Lyon博士说。但在最初的震惊、生气、悲伤、恐惧过后，也许你有另一种接受方式：这一切都不过是自然规律，是你的孩子成年过程中必经的一步；而不是把它看作一场危机。
“你的目标是：帮助你的青少年子女成为一个懂得相关知识、懂得负责任的人，这样他们才能在性关系方面作出明智的决策。”
“第一批00后已经开始预约人流手术了”
面对青少年性生活，无论中外，不少家长都会感到沮丧，因为孩子的爱和注意力从父母转移到了第三方。
Lyon博士提到，家长可能会感到另一种“难以启齿”的情绪：“这听上去大概很怪异：但有些父母会对子女的性生活感到嫉妒。其实这是很正常的：家长们正进入中年，自己的性与感情生活很可能进入了平淡无奇的阶段。而子女正进入充满勃勃生机的青春期。有些父母会感到难以启齿的嫉妒，但这并不意味着变态。这些感觉都是正常的。”
在知乎上，“第一批00后都已经开始预约人流手术了”已成流行语。
性教育现状漫画
家长们应该意识到，我们这一代也许是在信息封闭中走过青春期，但时代已完全不同。如今的孩子很容易能获得各种各样的资讯。父母的角色，是帮助孩子辨别各色资讯的靠谱程度。你可以假装你不知道他们已经知道，然后祈祷上帝他们千万不要做错事；也可以采取主动，在他们的知识地图上占据有利位置。
对许多中国家长来说，“我的孩子可能有性生活”这样的想法是令人尴尬不安的。有些家长甚至觉得青少年啪啪啪是极为不道德、完全不能容忍的事情。在这种情绪下，家长往往表现为狂怒、羞耻、恐惧，而这些对你的孩子极为不利。
欧美国家的数据显示，如果能与家人坦诚讨论性以及性关系，能大大延迟青少年“初夜”的年龄；并且即使参与了啪啪啪，这样的青少年会懂得尊重他人，并注意安全措施。实际上，在这个让他们困惑的年龄，青少年非常希望能与父母讨论性问题，只是羞于启齿。
“重要的是，让孩子知道，如果有关于性的问题，他们可以来问你，”美国记者很认真地说，而不是给孩子一种“谈性就是大逆不道”的家庭氛围。在青少年的圈子里，“先脱处的人最酷”的观念很容易流行，但你要告诉孩子，这种观点是不对的，每个人的性生活都不一样，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也不伤害他人；并不因为朋友们都啪啪啪了，你就也应该随大流。
到底什么时候该跟孩子谈性呢？美国的父母手册中提到，如果出现以下征兆，你该认真与孩子讨论性问题了：孩子有了男/女朋友，或者公开展示出对异性的爱慕；想提关于性的问题，但又吞吞吐吐。
电影《完美陌生人》片段
在谈论性问题时，你的青春期孩子可能一开始会显得羞涩，甚至拒绝交谈；但如果你让他们确信，可以与你坦诚交流，在他们日后遇到问题时，他们会想起向父母寻求建议。
是的，与孩子谈论性，可能会让你尴尬。但如果你做了充足准备，有足够自信，这场对话将让你的孩子获益匪浅。你得事先想清楚，哪些事情可能会让你担心：孩子过早有性生活？可能会有人诱惑甚至强迫你的孩子？不注意安全导致怀孕？无论是美国父母还是西欧父母，他们对青少年性教育的重点都是一样的：“尊重他人，注意安全”。
还有一点需要注意的是：在与孩子谈论性之前，父母双方应首先取得共识。
小A的故事
在Lyon博士的书中，有这么一个例子，很有启发性。
高中女生小A，有男朋友已经六个月了。她很爱那个男孩，目前停留在“亲密接触”但还没有啪啪啪。母亲从小给她的教育是“性是肮脏的”，但她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对性有某种渴望。“性并没有那么糟糕，他们都是骗我的，”她觉得，而且母亲说的“不结婚就不能啪啪啪”在她看来真是太老土了。
男朋友不时表示希望更进一步，这种压力让小A困惑又焦虑。想了半天，她决定去问问比较亲密的小姨。小姨对她的“爱情”不屑一顾：“那都是过家家，根本当不得真，你可千万别上男孩子的当。”
但是小A觉得自己的男朋友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小姨的回答只让她恼怒。
好在她又去问了表姐。表姐的反应完全不同，她很认真地听小A说完，开始问她：那个男孩子对你好吗？你信任他吗？你们相处的时候是否有足够的隐私？你有没有考虑过怀孕的风险？有没有想过万一这段感情不成功的情况？
在回答这些问题的过程中，小A自己慢慢看清楚了“大图景”。她明白了，婚前性行为未必大逆不道，但性还会带来其他问题：如果双方上的大学在两个城市怎么办？万一怀孕怎么办？她的同学中确实有不小心怀孕的，只是都自己悄悄处理，不敢告诉家长。
表姐并没有要求小A做出任何决定。小A倒是感激表姐对她的尊重。她最后决定暂时先不要啪啪啪。升大学考试后，男朋友果然考到外地，这段青春恋情无疾而终，而小A也在大学里遇到新的恋情。
小A的故事有了圆满的结局。
在知乎上，“如何看待高中生性生活”的答案中，我最中意的是泌尿外科医师@医生大鹏的回答：
“如果哪天我有了孩子，他恰巧也读到了高中，一天，他跟我说，想去啪啪啪了。
“我不支持。
“如果他坚持。
“我会教会他正确的性知识和安全的性行为。
“而且，我感谢他能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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