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在刚刚独立后的美国,由于纯粹的地理力量,美国所企望的边界始终都没有被标出和划定。这种模糊不清的地理边界,是美国最富饶的土地资源之一。美国土地边界的不确定性,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①当时美国西部、北部和南部的国家边界普遍未定;②新国家领土与早先在美国的印第安部落的领土之间的关系不明确;③另外,刚刚刚独立的美国考虑是否应把原先13个殖民地以外的地区合并进来,如果那些地区合并,那么通过哪些法律手段,合并后的土地边界要到哪儿为止?
18世纪被欧洲殖民的美国区域
一、从被殖民到独立,美国对地理的认知错误,使得美国土地边界不明确
在美国被殖民时期,由英国国王詹姆士一世、查理一世、查理二世和乔治三世的北美王室赠予地至少有六七处。这些土地的地理细节都没有确定,而只是规定这种赠地(在指定的沿海两个地点之间,或某几个纬度之间)”从海洋延伸到海洋”(詹姆士一世1609年向弗吉尼亚赠予土地时说)。查理一世赠予马萨诸塞湾公司的特许状写道:”彼处诸多土地,从东边大西洋与西海洋至西边的南海。”当然,那时甚至没有人知道太平洋在西边大约还有多远。
地理上的错误认识是根本性的,近代的地图也无法指出结束革命的英美和约(1779年—1783年)的谈判者们当时所理解的新独立的美国的边界。我们的比较精确的地图与弗吉尼亚的约翰·米切尔所绘制的八大张二百万分之一的地图(伦敦1755年第2版)相比,在关键性的各点上看来是大不相同的,而那些谈判者们所用的却是米切尔的地图。
甚至密西西比河也是大部分根据错误的推测绘制出来的。与俄亥俄河汇合的密西西比河上游,米切尔的地图模糊地标明蜿蜒向西,密歇根湖南端和河的最近点之间的距离似乎比实际距离大一倍以上。大陆会议的某些成员把密西西比河错当成密苏里河,因而他们批评条约谈判者把边界划得过于偏东。这种混乱在当时是普遍存在的,这样便造成了三十三万多平方英里的误差。但是,不管他们说的是哪一条河,对搞清事实并没有多大关系,因为对这两条河的上游地段,谁都茫然无知。
1804年的路易斯安那第图
二、1803年美国向法国购买路易斯安那州,使得美国土地边界模糊不清
1803年购买了路易斯安那,这是对没有明确划定的原殖民地领土的第一次增益使美国的面积增加了一倍,把美国进一步扩展到无人知晓的西部。新领土事实上沿着美国的整个西部边界延伸,使西部边界更堕入五里雾中。我们常常听到说路易斯安那的购买是历史上一宗地产大买卖。要了解美国的历史,我们必须记住这次购买是一次意外的一揽子交易。这宗土地买卖的价值很大程度上就在于它的范围和面积的不明确。
拿破仑政府通过1803年条约把路易斯安那全部出让给美国。这一条约实际上并未清楚划定边界。条约的闪烁措辞(采取法国三年前从西班牙手中获得路易斯安那的那项条约的措辞)说同意出让”路易斯安那殖民地或路易斯安那省,其范围与现在西班牙掌管时和以前法国拥有时相同,此后西班牙与其他国家签订条约亦应如此”。
这个谜并非无意的。美国的特使罗伯特·R·利文斯顿1803年5月20日在转述他与法国外交部长会谈时说:”我问何处是出让给我们的领土的最后边界,他说他不知道,说我们应当像他们以前接受它那样来接受它。那么,你是不是说我们应当用我们自己的方式来解释这件事?我无可奉告,你已经为自己做了一笔极占便宜的买卖,我想你将会最充分地予以利用。”
当拿破仑得知这块领土没有确定边界时,他叫外交部长放心,说假如不是已经有了这样一种不确定性,那么我们就给它加上这种不确定性,也许这是一种精明的政策。
从十七世纪以来,法国拿破仑一直声称西面的大洋是它的美洲属地的边界。托马斯·杰斐逊以此或其他为根据,似乎也已经认为所购的路易斯安那土地很可能延伸到太平洋,他就是这样指示刘易斯和克拉克探险队的。他认为以”密西西比河西边的高地,包括它的所有水系,当然也包括密苏里河”为西部的边界是毫无问题的。从那儿往西的边界则或许会引起争论。
路易斯安那区域
这种不确定性产生了许多问题。例如在东南边界,曾亲自谈判那些措辞模糊的条约的美国驻巴黎公使罗伯特·R·利文斯顿曾愉快地发现(用亨利·亚当斯的说法):”法国实际上买进了西佛罗里达。而自己不知道,又将它出卖给美国而没有收到价款。”因此,美国就对西佛罗里达的主权提出了要求。
除了密西西比河的部分河道外,整个路易斯安那购得地的边界(这当然意味着美国整个西部和南部边界)长期以来颇有争议。这种模糊不清状况将在几十年中支配着美国的外交政策,并有助于诱使美国的移民把美国的西部边界置于若明若暗之区。
例如,人们普遍认为,得克萨斯是路易斯安那购得地的一部分。1819年和西班牙订立的亚当斯—奥尼斯条约将东佛罗里达让与美国,但条约中规定路易斯安那购得地的西部边界不包括得克萨斯。当时,有许多像参议员托马斯·哈特·本顿那样的人,把这指责为”投降”。
当条约规定直达太平洋的北纬四十二度线为路易斯安那购得地的南部边界时,又引起了许多新的模棱两可之处。这种范围广泛的不确定性都活生生地出现在任何地图上,这些地图标明了1819年以前西班牙或美国谈判者们认真提出的各种边界线。甚至在南部边界这样划定之后,美国的北部边界仍未标明,并在其后的二十五年中仍然如此。
19世纪美洲印第安人示意图
三、美国人如何夺取印第安人的土地?从印第安人手中夺取的土地,更加导致了美国土地边界的不明确
除了所有这些之外,”印第安人”的存在引起了特别麻烦的法律上的分歧。在欧洲人到达之前,谁拥有美国大陆?欧洲人是怎样首次获得对这块土地的所有权的?又是从谁那里获得的?美国人是否可能在19世纪初承认印第安人仍然拥有这块土地的任何部分吗?
当17世纪欧洲移民来到时,对于他们中的许多人来说,这块大陆根本没有被任何人明确地占有过。当然,与印第安人打交道和与欧洲人打交道是大不相同的。印第安人不按照有教养的欧洲人的战争法行事,他们也不会遵循欧洲人的讲和与缔结条约的办法。
怎样才能合法地获得印第安人居住的这块土地呢?在欧洲人的经验中没有任何先例可循。在美国诞生后的第一个世纪中,这个问题一直在美国人的头脑中萦回。这不是因为美国人特别讲道德,而是因为在争夺这块大陆时,任何一点有利之处都是值得抓住的,甚至连微乎其微的”合法性”对某些人也似乎是有引诱力的。随着印第安人发现自己越来越听任入侵者的摆布,美国人与印第安人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讲究法律了。美国人稀里糊涂地得到印第安人的土地所有权,给这个新国家的边界蒙上了又一层不确定的气氛。
19世纪美国人入侵印第安示意图
为什么不可抗拒的欧洲征服者要费事从印第安人手中”购买”他们的土地呢?根据17世纪英国法律的严格字面意义,英王在得知了这块土地之后,已抢先把北美洲作为一个保护领地而占领了,因此对美洲土地的所有权只能通过英王的特许才能获得。早期的清教徒移民可能和印第安人一起共度他们的第一个感恩节,但他们是否为获得土地所有权而偿付了印第安人,这一点我们无案可查。
北美的荷兰人与英国人相比,只有微不足道的”发现权”。荷兰人和西班牙人不同,他们没有得到教皇的赠予。他们必须寻找或编造其他的法律根据,因此他们开始采用从印第安人手中”购买”土地的做法。1626年,负责曼哈顿岛荷兰人殖民地的佩特·米纳依特付给印第安人六十盾,购买了那片两万英亩的林地。
这笔交易并不像有时人们所说的那么不公平,因为虽然这一价格只折合二十四美元左右,但以那时的购买力计算,这二十四美元相当于二十世纪中期的几千美元。十分奇怪的是,这个用来比喻白人欺骗印第安人的小插曲,在当时实际上表明了荷兰人的一种过分拘泥的道德观念。值得注意的不是他们付给印第安人多少钱,而是荷兰人觉得必须向印第安人付钱。这是个危险的先例。
从此以后,虽然根据荷兰法律荷兰人只有也从荷兰当局得到特许之后才能拥有美洲的土地的所有权,但荷兰人要求未来的土地所有者首先从印第安人那里获得某种所有权。1629年后,当开拓大片地产的大庄园主制度引入赫德森河流域时,每个大庄园主必须先从印第安人那里得到一种所有权,然后才能得到荷兰政府给予的所有权。
英国士兵入侵美洲印第安示意图
直至英国人和荷兰人发生第一次土地纠纷时,英国人才开始也从印第安人手中争夺土地。可是,英国人仍不把这种争夺当作得到有效的所有权的必要手续,而仅仅把它当作一种道德心或面子的表示来对待。罗杰·威廉斯非常念念不忘于印第安人的合法的原始产权,并坚持认为印第安人有权出售土地使同时代的新英格兰人感到良心不安。他的罗得岛当时是英国的一个殖民地,只是在向印第安人购买了土地(1636年和1638年)之后才得到了英国的特许状(1644年)。
虽然新英格兰和北美殖民地其他地方的英国人继续实行”购买”印第安人的土地的做法,但他们从未改变他们的法律观点,即认为印第安人的所有权在英国法律中是没有地位的。他们从法律角度继续认为,所有印第安人的土地都是一种公有土地,只有英王才能按自己的意愿把土地所有权授予任何人。
从英国法的观点看,印第安人的”契约”只是印第安人愿意腾出他们本来就没有任何合法所有权的土地的一种表示。当然,单从这点讲,印第安人的契约还是需要的。对某些认真的新英格兰人来说,这种契约给个人提供了另一种好处,就是可以表明他们”对土地拥有一种不但合法而且也公正平等的权利”。但是,正如威廉·克里斯蒂·麦克劳德提醒我们的那样,如果不是因为罗杰·威廉斯的强烈的道德观念,”购买”印第安人土地这种自鸣得意的假设很可能与荷兰西印度公司一起消失,而永远不会在英国的殖民地扎根。
19世纪美国领土扩张示意图
因此,占领美洲的土地一开始就是一种非欧洲式的道德和法律的混淆。直到美国内战之后很久,这一美国所特有的后到者和土地的原始占有者之间的关系问题,继续萦绕着美国人的道德心,模糊了美国人的眼光。印第安人事务专员于1873年向格兰特总统诉说:”印第安部落和美国政府的不正常关系,需要政府把印第安部落同时当作主权国家和行政区看待。”这就使国家边界继续保持模糊不清的状态,并因此使国家扩张的所有法律和政治的手段都成了疑难问题。
19世纪初期,美国人不能想象美国的公民将以怎样的速度来占据整个大陆。他们也没有能够想到印第安部落的衰落会如此迅速。那些一度令人不寒而栗、一度威严堂堂的国家,竟会在一个世纪内变得一蹶不振,成为贫穷的行政区,被限制在几块不毛的土地上。这是这个时代的最聪明的人或最恶毒的政治家都无法想象的。
在18世纪中期与法国人的大规模的战争中,英国人曾经认为,独立的印第安部落的力量可能具有决定性的意义。起初,每个英国殖民地随随便便地与自己邻近的印第安人打交道,而比较集中统一的法国人在他们的大战略中则成功地利用印第安部落作为军事同盟。
布雷多克将军对美洲的森林战争别无擅长,他在1755年任命了自己的印第安代理人,希望最终会以这种办法来协调印第安人政策。从那以后,英国王室掌管了印第安人事务。素以法律设想见长的英国人现在自称,印第安人实际上是拥有自己的土地的主权”国家”。如果印第安人愿意出售土地,英国王室所要求的不过是购买这些土地的独占权罢了。
美国人入侵印第安部落示意图
四、19世纪美国如何维护印第安土地所有权?
在新国家的缔造过程中,看来美国的一个州似乎可能完全由印第安人组成。当时有人提议,在这个州中各个部落可以结合起来,作为联邦内地位平等的成员而存在,这样不仅解决了印第安人问题,而且也加强了美利坚合众国。
美国革命者在1778年和特拉华族印第安人谈判的皮特堡条约(1805年由国会批准)明确规定,以特拉华族印第安人为首的友好的印第安部落,经过美国国会的批准,可以他们自己的州的形式加入邦联。1785年,美国和切罗基族印第安人之间订立的一项条约也规定:”印第安人可以完全相信美国会公正地对待他们的利益,他们有权在他们认为合适的时候选派一名代表参加国会。”
许多美国人设想,在路易斯安那购得地的范围内,可以有一个或几个由印第安人联合而成的州,它们在各方面都是联邦的一部分。托马斯·杰斐逊总统还考虑了把所有能说服的印第安人从东部移居到这块土地上进行拓殖的计划。
《美国地理》(1789年版)这部开创性著作的作者杰迪迪亚·莫尔斯牧师曾在印第安人和其他人中间担任过福音传布会秘书,他奉联邦政府之命,于1819年到印第安人居住的地区旅行,考察他们的状况。在西北部旅行之后,他于1822年向陆军部长建议:“将这块土地专门保留给印第安人,在那里进行拟议中的试验,将所有愿意在此地定居的分散的印第安人和其他印第安人集合成一个整体,予以教育,使其成为公民,并在适当的时候承认他们拥有联邦的其他领土和州所共有的一切权利。”
美洲印第安人示意图
1825年,当佐治亚州的印第安人事务达到紧急关头时,美国总统“詹姆斯·门罗”在其最后一次致国会的咨文中提议,把东部各印第安部落迁到密西西比河以西,在那里合并为美国的保护领地,这样就可以把美国的影响扩展到太平洋岸。虽然门罗的建议中没有提及这个保护领地的州的地位问题,但州的地位是这些建议显而易见的结果。詹姆斯·门罗的陆军部长卡尔霍恩刚接到杰迪迪亚·莫尔斯的报告,很清楚地怀有州的地位的意思。
建立这样一个印第安人的州,或听任印第安人自由地建立一个州,这种意图直到美国内战之后还不时提起。迟至1871年,作为他对印第安人的”和平政策”的一部分,格兰特总统还建议在堪萨斯以南建立一个”包括在密苏里河和太平洋之间以及英国领地以南的所有印第安人的地区,使之成为一个准州或一个州”。这个州将完全由印第安人组成。
在此期间,印第安人的权利问题以及欧洲人对一度曾为印第安人占有的土地的所有权问题,还在其他方面把人搞糊涂了。例如,新英格兰的清教徒移民运用《圣经》的基本原则,认为人们由于占有土地或改良土地而获得了对土地的所有权。用约翰·温思罗普的话说,新英格兰的清教徒移民的结论是:”印第安人只对那些他们曾经拥有或能够加以改良的土地具有一种天然的权利,而这个地方的其他土地,任何能够并且愿意予以改良的人都得而有之。”
许多与印第安人部落拟定的草率条约互相重复,并且相互矛盾。安东尼·韦恩将军与代表特拉华族、肖尼族、怀恩多特族和迈阿密族各印第安部落联盟的酋长订立的格林维尔条约(1795年),是在这些部落在法伦廷伯斯被打败之后签订的。
美洲印第安部落示意图
《格林维尔条约》把整个西北准州分为印第安人土地和向白人移民开放的土地两部分。这条大致划分了印第安人土地和白人拓居地的实际界线一直维持到19世纪初期。接着,在那以后的半个世纪中,另一些条约和对一些界线混淆不清的土地的额外购买都是与个别的部落或部落中的一部分人谈判达成的。究竟哪些印第安人部落丧失了土地所有权,无法断定。
结束语
美国边界模糊的情况使托马斯·杰斐逊总统作出了这样的推想:”美国的地理特殊性可能需要一部与欧洲的状况所形成的自然法典不同的自然法典,来指导美国与其他民族的关系。”爱德华·埃弗雷特后来解释说,美国没有欧洲那种早已确立的法定边界线,因而不可避免地使所有的自然 疆界具有新的意义。埃弗雷特在担任美国国务卿时得出的一个重要的实际结论是:一个欧洲国家仅仅在”法律上”拥有美洲殖民地,并不能使它有任何权利来干预这个遥远的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