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维小荷
微信号:vivalamo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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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伦敦出差的飞机上看完了人类学博士Wednesday Martin写的畅销书Primates of Park Avenue,讲的是纽约上东区精英妈妈们的生活。作者的笔触幽默恢谐,所以我一路都在笑。等到略沉重的最后一章看完后,合上书,我不禁想:天呐,全世界的妈妈真的都是在焦虑同样的事,纽约和上海有什么分别!作母亲这一点上,和爱情似的,都人人平等。
作者描写了自己六年时间里如何从一个曼哈顿上西区的“移民”变成了彻底的所谓“上东妈妈“(Upper East Side Mommy)。上东区于我的印象,还停留在Gossip Girl里——富有,完美,精英,上流社会。可是当绯闻女孩变成上东妈妈时,情况就不一样了。作者历数了各种溶入的艰辛,令人心有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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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居所。作者也历经的读公立还是私立,要不要买学区房的挣扎。更有甚者,上东区好的公立学区房奇货可居,为了得到心仪的居所,先要托各种关系才能找到赏你三分薄面的上等中介。(是的,房产中介在纽约也分三六九等)等有了全身穿戴香奈儿的中介,才可能排上看房的资格。如果想买便宜一点的Co-Op寓所,还必需通过小区家委会的层层面试。申请表繁复穷尽,巨细靡遗,包括你每一张信用卡号,大学时的GPA,以及你的父母毕业的学校。
作者交代到最后,精疲力竭,觉得只剩下每周作爱次数没有上报了。相比之下,美国的精英社区意识果然严重。中国还是比较粗放的,至少土豪们一掷千金就能买到,不会像作者一样还要经历种种社区委员会和业主的面试才能真的买到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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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是入学。作者虽然成功买到了学区房,但差一点老大上不了幼儿园。和上海不太一样,上东区的幼儿园供远小于求,且每年亦无新增,是一个存量市场。基本上每家需要提前一年排队加面试。作者的老大是一个出生在七月的男孩。她住进了上东区后,打了一圈学校电话才发现对性别和出生月份也有着赤祼祼的歧视。在同样情况下,幼儿园青睐大月份的孩子,而男孩本来发育就晚于女孩子。所以作者惊叹的发现在上东区,有着wrong birthday一说。按照上东区的备孕标准,她应该skip the cycle,以免生出一个wrong kid!
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和一次次失败的面试后,作者再也不忍心让孩子去下一场面试。最后她和我们中国人一样,托了条子。利用她先生姐姐的关系,她终于认识了她先生姐姐孩子学校的招生主任,上东区手握大权的power lady。然后就不用说了,外国人和我们是一样的。她的孩子成功进入了这所著名的私校。作者很坦诚的交代,面试那一天她和她先生都准备从高楼跳下去了,因为她的儿子居然咬了招生主任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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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Playdate,就是周末找人玩。这在上东区也是个天大的事。娃自己在草地上玩显然是不被上东区妈妈所能接受的正常社交生活。被邀请参加某些家庭的Playdate是检验自己是否成功进入当地社区的重要标志。作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完全无法在儿子学校里涮到任何存在感,每次接送的时间,所有的妈妈对她都视而不见。她写了许多邀请信给儿子班上的同学家长,都石沉大海。她努力每天把自己打扮如别的妈妈一般时尚精致,并企图攀谈,确备受冷眼。势利的母蜂王根本对来历不明的她不屑一顾。
最后,一筹莫展的作者是意外通过搭讪了公蜂Alpha Male(某著名基金大佬,同时也是儿子班上的家长),得到了去这位公蜂家聚会的邀请。从此,她儿子的社交命运得以改写,每周都开始有家长来主动邀请,络绎不绝。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之后,作者感谓起一番世态炎凉。我却在想为何总是女人要为难女人,玛丽苏假手白衣骑士的翻身剧情也确实是亘古不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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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作者就渐渐溶入真正的上东妈妈群了。她自嘲的标志性事件就是她终于买了一只柏金包。如何在妈妈群里快速建立起身份认同?手上挂出一只柏金包是最容易的方法,虽然买到它即不快速也不容易。毕竟柏金包代表了财富,权势,人脉(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在备货客人名单上长达三五年),还有什么比手挎一只更能在第一时间就摄人魂魄,退敌三里呢?(纽约还是假包少的纯洁市场吧。)于是,向来自诩反对奢华的作者开始了废寝忘食,一返常态的觅包之旅。爱马仕在纽约也需要配货,就算她托了人也根本买不到那理想中的35厘米黑色款。最终她先生在日本某次出差时为她买到了一只金色款。至此,作者完全沦陷进入了上东区。
并且有走火入魔的趋势。作者二胎之后开始了疯狂建身,Ballet-Barre, Soul-Cycle, Yoga, you name it. 像每个上东区妈妈一样即育得了儿,也秀得出身材。恪守上东怀孕法则,即怀了也要看上去像没怀一样,控制身材,迅速恢复。直到有一天,她健身完,在咖啡馆里和一个闺蜜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一个上东区的女人倒底要在经济上付出多少才能在当妈后继续维持体面的美丽?
然后她们拟出了一张年度清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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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洗剪吹染,加上时不时造型需要,头皮护理)—$ 12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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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部(季度水光针等,月度去角质,作脸,修护,化妆品,护肤品)—$16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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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课程,私教,营养师,排毒,作指甲,按摩,水疗)—$30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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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柜(常规季节性衣服,重要事件礼服,度假服,鞋,包,配饰)—$33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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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计~9.5w美金
她们惊呆了,我也惊呆了。作一个上东区妈妈可真是太艰难了!
作者虽然喜欢买买买,但倒底也算是个有内涵的人。于是她开始反思特属于上东区妈妈的intensive mothering这件事:住在精英社区,送孩子去最好的私校,骋用口碑最好的奶妈帮手,积极管理自己颜值……这些理应给你带来自信和冷静的事反而使你越来越焦虑。阶层越高的人也许拥有了更多的选择,与同此时,更多的选择往往是焦虑的源泉,因为作为母亲的你要为孩子作出这种种选择。
随着深入敌后,作者晋而又发现了上东区妈妈内心脆弱的一面。即便是那些外表光鲜的女王蜂们,她们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经常服用抗抑郁药,喝酒消愁,担心着丈夫会不会出轨,离婚了自己怎么过,小孩要去哪个学校读书,自己体重怎么才能快一点减掉,为什么还没怀上下一胎,为什么这一次流产了……你看,全世界也真的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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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母亲这件事的坚强与脆弱也许在上东区的完美主义氛围中得到了无限放大。高度竞争的环境让每位妈妈都神经紧绷,频频反思着自己作的够不够。但上东区又仿佛代表了一种最高标准,作者坦承从一开始的憎恨,最后她却爱上了上东区。尽管因为孩子中学转换,她还是多年后回到了更随意的上西区,但她怀念起上东区里永远一丝不苟的态度,非凡的计划性,明知不可得依然努力尝试的一切……这简直是一出纽约妈妈图鉴。
这本书是以一种人类学观察以及亲身体验夹杂的方式写的,真实有趣,但作者并不企图进行任何关于motherhood的说教。我喜欢她自嘲又矛盾的态度,特别是最后身为一个文字工作者的她发现自己一只手臂逐渐麻木,不能打字的原因经诊断后,最有可能是长期使用塞满东西的柏金包时,便毅然放弃了这个身份象征物。
任何事物都有代价。但像作母亲这件事的代价往往是事后才能感同身受的。
在赶去希斯罗机场搭回程航班前,我挤出时间和身在伦敦的大学同学喝了个咖啡。一个多小时里谈的最多的也是育儿这件事,各地的妈妈焦虑着不同的东西。比如我的好友她可能对升学的焦虑没有上海这么多,毕竟英国优质的教育资源可能还是多一些,相比之下私校的学费也远没有上海贵。但是她头疼的是小孩的中文教育,以及如何避免和印度小孩的直面竞争(印度也是第三世界中的战斗机),还有钢琴这个事怎么也就是练不太好呢……
要知道我们俩个当年可是结伴去少林寺闯荡的江湖儿女啊,晚上在寺下山间吃大盘鸡喝碑酒的快意恩仇,转瞬如上辈子的事一般被雨打风吹去。去往火车站的路上,她说人生总是围城,现在想想没有孩子的生活该多么美好。两个女中年就这么同时在风中感慨了一番。而这么说的她还是生了两个。嗯,生老大时也想不到两个女孩也能活活把家掀翻。人生,都是因为不知道,无知才能无畏,然后打落牙自己吞下去,一往无前……
真的是为母则强吗?我觉得当妈确实给了我一种崭新的强度体验。一来你会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为小孩争取最好的资源,当然至于什么是“好”是个人见仁见智的。但这种尽力的争取绝对胜过你对自己的要求。这是母性的本能,母爱里面天然带着牺牲和成全。在自私的基因里发展这种不计回报,无条件的爱也算是保留了部分人类永恒的光辉吧。王朔说他是在有了女儿之后,才知道爱一个人可以到什么程度。二来是那种可能现代女性才有的愧疚感会如影随形的长期存在。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女性,我们也爱自己啊,我们也想工作啊,我们也想看世界啊,所以总有时刻会反思自己是不是个称职的妈?很遗憾,世上很少有事真的可以两全。
虽然知道上东妈妈这个群体的存在并没有丝毫在绝对意义上减缓太平洋这一端我的焦虑,但在相对意义上,我仿佛又得到了一种莫大的释然,以至于在回程的飞机终于睡着了。怎么说呢,就好像全世界都得了高血压,看到自己的血压如果也上去一点觉得不过是与时俱进,相对静止罢了。
处的小环境如此,面对的资源稀缺,身为一介平民,又怎么可能不焦虑呢?最好的佛系说法肯定是请对过程努力,对结果认命。但是对中国人,包括我在内,最难的就是认命吧?古人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But when enough is enough? 作母亲和作自己一样,最难的便是如何定夺终须有和莫强求。
你看,飞机着陆,看到跑道时我又不自觉开始焦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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