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中国官方对于单身女性冻卵的态度有所变化，但对于单身女性或者性少数群体来说，借助人工辅助生育技术，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仍是一件处于法律、政策双重灰色地带的难事。
随着“二孩政策”的开放，“试管婴儿”成为中国年纪偏大人群实现生育的一种方式。图为2016年6月8日，山西省人口计生委科学研究所，医生将受精卵放入液氮中冷冻储存。资料图/中新社
继今年2月向吉林省人大代表寄信之后，29岁的女孩展滢滢(化名)在母亲节当天向中国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卫健委)及各省的卫计委总共寄出了32份《中国“单身”女性生育权现状及法律与政策调查报告》。
这份报告于2016年发布，展滢滢希望能够以此促进卫健委展开对单身女性生育权的可行性研究，而她的最终目的是“让婚姻和生育权解绑”，作为女同性恋的她，也是在为自己争取权益，她希望未来能有一个孩子。
“中国法律层面确实没有否认单身女性的生育权，但实际上，非婚生育面临着缴纳社会抚养费的风险，单身女性不能申请使用精子库的精子，事实上对单身女性的生育权进行了限制。”来自广州的丁律师这样对美国《侨报》记者说道。
她从中国即将全面放开生育政策的传闻中看到了新希望，“我们也很期待单身生育权也能一并解决了。”
不结婚就求“生”不能？
卫计委答复称，“目前中国相关法律并未否认单身女性的生育权，个别地区结合实际制定了有关规定，但对单身人士生育权通过法律进行许可，与中国传统价值观、公序良俗不相符合。国家卫计委下一步将密切关注‘冷冻卵子’等技术发展，积极做好可行性研究，审慎推进临床应用。”
3年前，中国演员徐静蕾公开自己曾来美国冷冻 9 颗卵子的经历，让包括展滢滢在内的很多人第一次知道，原来单身女性还有这样的人生选择。
当时41 岁的徐静蕾把来美冻卵称为“世界上唯一的后悔药”。展滢滢和她身边的朋友们却遗憾地发现，在中国，非婚女性被禁止使用人工辅助生育技术。更为关键的是，因生育和婚姻牢牢捆绑在一起，人们的固有观念是，一个孩子就应有一个父亲与一个母亲，却忽略了多元家庭的存在。
“我接触到的一些单身妈妈之所以不愿意站出来，是因为她们觉得这件事是羞耻的，”展滢滢对记者说，“这我能理解，但我认为当一种制度性的存在去阻断他人生育的权利时，这就不是私事，所以愿意站出来发声，也希望有更多的人站出来。”
2003年7月原中国卫生部修订的《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规范》中明确规定“禁止给不符合国家人口和计划生育法规和条例规定的夫妇和单身妇女实施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这意味着女性如果没有结婚则无权利实施辅助生育技术。
但尴尬的是，“从法律的角度来看，并不限制单身女性生育。”广州的丁律师说。这样的矛盾集中体现在了2002年的吉林省，在各方争议中，吉林省通过了一条允许单身女性通过辅助生殖手段生育孩子的规定，是全中国唯一一个这样做的省份。
不可否认的是，该做法与卫生部的规定发生了冲突。据丁律师介绍，在这种情况下，该规定实际是待定状态。“需要提请中国国务院甚至全国人大常委来裁决的，但是至今为止还没有人去申请国务院做这个裁决。”
在现实生活中，这条规定实施的并不顺利。十多年过去，中国国家卫计委在答复中称：“该规定实施10余年来，尚无1例单身女性申请借助医学手段生育。”
据中国媒体报道，吉林省六家合法可以做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的医院都拒绝了吉林户籍的单身女性相关的诉求，理由是冻卵仍是违法的。
今年2月，中国官方似乎对冻卵的态度有所松动。让展滢滢们看到了希望。
在中国国家卫生计生委官网上，一份公开的官方对全国人大代表建议的答复函中，卫计委答复称，“目前中国相关法律并未否认单身女性的生育权，个别地区结合实际制定了有关规定，但对单身人士生育权通过法律进行许可，与中国传统价值观、公序良俗不相符合。国家卫计委下一步将密切关注‘冷冻卵子’等技术发展，积极做好可行性研究，审慎推进临床应用。”
“确实是一个可喜的变化，具体怎么转变，还要持续观察。”丁律师这样说道。
最爱来美国冻卵
因中国国内政策不允许，很多单身女性、性少数群体选择赴海外冻卵或者是利用辅助技术生下孩子。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国家就是美国。
抱着想要有生理关联小孩的心愿，今年37岁的芝麻饼(化名)于两年前在美国通过试管婴儿的技术成功受精，2016年顺利生下了一对混血龙凤胎。卵子来自芝麻饼的同性伴侣豆子(化名)，而精子的提供者是一位外国男子。
因此，从生理学上讲，两个孩子有两个母亲。之所以选择生孩子，芝麻饼告诉记者，其中也有来自伴侣父母的压力。“算是他们接受我们关系的交换条件吧。”
和芝麻饼一样。因中国国内政策不允许，很多单身女性、性少数群体选择赴海外冻卵或者是利用辅助技术生下孩子。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国家就是美国。《纽约时报》还为这股热潮专门制作了专题进行报道。
总部在华盛顿、提供来美看病、优生优育服务的喜马拉雅医疗中心，也注意到了这样的变化。其创始人徐静文博士表示，之所以选择来美，和该国所拥有的发达辅助生育技术有关。
2016 年，一位名为满满的中国女性来美国进行冻卵。她冻卵的过程被 BBC 全程记录。
对于已婚的满满来说，冻卵让她多了一种选择。记者联系到了满满的助理，她告诉记者，“满满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现在过得很好。”
很快，中国商家也嗅到商机。2017 年 4 月，在线旅游网站携程的 App 与网站出现了一个名为“美国冻卵游”的旅游项目，引发高度关注，携程工作人员表示，中国有 7 亿女性，随着大城市里的大龄女性越来越多，冻卵有很大的市场潜力。
BBC报道显示，加州生殖中心每年中国单身女性冻卵的客户增长约有10%至15%，但由于价钱高昂的关系，有条件进行冻卵疗程的人占少数。
据徐静文博士介绍，单次取卵周期(含1年储存)的医疗费用不到1万美元，两次套餐1.7万美元，额外的年度储存费400美元，药费视每个人身体情况而定，所需药物剂量及天数不等，大约在3000美元至7000美元之间。对于普通家庭来说，的确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值得注意的是，并非所有女性都可进行冻卵。“建议她们在38岁之前冻卵，要视其个人家庭计划和情况而定。”徐静文博士说。
孩子落户不容易
根据展滢滢发布的《中国“单身”女性生育权现状及法律政策调查报告》可以看出，实际执行中，新生儿办理户口仍然常常面临困境。此外，需要缴纳高额社会抚养费，对单身妈妈来说也是很大的负担。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给孩子落了户，拿到户口本的一瞬间，如释重负，非常开心。”回忆起给家里两个孩子上户口的情景，让芝麻饼感慨不已。
尽管2016年，中国已颁布户籍与计划生育全面脱钩的政策，但上户口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拉拉伴侣生宝宝都是单亲落户，一般提供出生证就可以了，我征询了我的户籍所在地，却被告知除了出生证，还需要未婚生育证明，同时孩子必须和我姓，要不就得提供亲子鉴定，但当时出生证上，孩子已随豆子姓了，不能更改，卵子也是豆子的，亲子鉴定不可能支持我和孩子有血缘关系。”
“当时其实可以走法律程序去申诉的，但这需要消耗大量精力，而且我的父母还在户籍所在地，不想给他们造成麻烦，所以我把户口迁到了不需要提供亲子鉴定的张家口市，在那里买了房，才给两个孩子上了户口。”
在芝麻饼和豆子共同经营的微信公众号的后台，如何给孩子上户口也是一个热门求助问题。“大部分人还认为，现在政策还是原来计划生育那种政策，管得比较死，生了孩子会是黑户。”在这点上，实际地域差异较大。另一位33岁的单身妈妈Linn(化名)就没有遇到上户口的烦恼。2015年，她意外怀孕，男友却不打算要孩子，一年后，她坚持生了下来，在去往户籍所在地湖南给孩子上户口时，Linn发现，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但根据展滢滢发布的《中国“单身”女性生育权现状及法律政策调查报告》可以看出，实际执行中，新生儿办理户口仍然常常面临困境。此外，需要缴纳高额社会抚养费，对单身妈妈来说也是很大的负担。
另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是文化歧视，以及当孩子问到爸爸时，应如何面对。两位妈妈均表示对当下环境的满意，无论是家人、朋友的支持，还是社会的宽容。“至少现在这个问题可以拿出被讨论和呈现出来了。”芝麻饼说。
在她看来，对孩子的担忧更多的是成年人自己的一些焦虑。
“因为孩子生活中没有一个爸爸，所以他们对爸爸没有什么概念。但别的小朋友有，小动物有，我们也会告诉他们，所以现在他们的状态还挺好的，不会像很多人顾虑的那样，孩子会因为自己没有爸爸感到忧伤。”
而Linn的儿子也是一个性格开朗、跟妈妈走遍世界的孩子。“给孩子创造氛围感受爱，比一个冷冰冰的父亲要好很多吧。”
尽管她目前还没准备好如何向孩子介绍“爸爸”这个角色。但她猜想，自己可以做到如实相告。“孩子有权利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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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王伶羽
小编：高侨